布衣暖,菜根香,最是文字滋味长。
北漂多年,终日忙忙碌碌,东奔西走,很少有闲暇时分,何况身处钢筋水泥高楼大厦禁锢的世界,闻得菜花香,即便在梦里,也是痴心一片,妄想一箩筐。偶尔去了菜市场,走马观花,倒也见得菜苔菜花,不过,那是闻不得菜花香了,鼻里嘴里不是污浊的空气,就是鸡鸭鱼肉的土腥气,要么就是小摊小贩高声叫卖的熙攘声,菜市场讨价还价的吵闹声。即便偶尔有那么一点菜花香,也早被那千百种味道同化了,扼杀了,淹没了,浸染得面目全非。
梦里不知身是客,他乡怎会是故乡?他乡菜花香,痴人说梦梦一场。
菜花香,只有故乡,只有老家,只有半亩菜园里才有。那么真,那么纯,那么招惹人。冬末春初,春寒料峭,菜园里的白菜,田野里的油菜,以及山谷里的野菜,纷纷捧出羞答答的花苞。再过些时日,含苞欲放的花骨朵儿悄悄地吐蕊了,开花儿了,于早春的空气中,于不经意间,淡淡的菜花香有了,既而像冷水泡的茶,慢慢浓了,渐渐香了,悄悄散了,弥漫于菜园里,氤氲在田野间,合着蓝丝绒的天一片片,合着白云朵朵,合着轻纱般的雾片片,成为一家人,不分彼此,水乳交融,你中有了我,我中有了你。行走在梦里,画里,山里,园里,林里,山野间,翠竹间,流泉飞瀑边,嗅一嗅,鼻翼微动,闻一闻,淡眉舒展,香,真香,好香啊——
那是一种沁人心脾的香,淡淡的香,似有若无的香。你若心平气和,才能闻到;你若心静如水,才能闻到;你必得静若处子,才能闻到;你得有闲云野鹤之心,才能闻到;你得有安闲舒适之心,才能闻到;你得闲庭信步安步当车,才能闻到;你得小坐田间地头,捧一捧新鲜湿润的泥土,才能闻到;你得迎风而立,在山头站成一棵松或一棵柏,感受山谷的风徐徐而上,缓缓而升,吹过你乱乱的发梢,吹过你手臂的绒毛,吹过你心头的柔波,吹过你灵魂的罅隙,吹过你梦的温床,吹到云彩里,吹到薄雾间,吹到孩子的手心,吹到山那边,吹到海彼岸,才能闻到。
我常常疑心,菜花香是一种魔法,非得有三只眼,你才看得见。那些蜂儿蝶儿,为何穿梭于菜花间?那是在觅香呢,那是在闻香呢,那是在抹香呢。我常常疑心,菜花香是一种魔法,非得有三只耳,你才看得见。那些知名的不知名的鸟儿,为何叽叽喳喳在菜花间?那是在说香呢,那是在道香呢,那是在谈香呢,或窃窃私语,或嘀嘀咕咕,或温软呢喃,或交头接耳,忙得不亦乐乎。
人都说是布衣暖,菜根香,最是诗书滋味长,我却道是春风暖,菜花香,最是书香滋味长。我愿在春阳的照耀下,化作一枝菜花,散发我的芬芳我的香气,任凭蝴蝶歇在枝头翩翩起舞,任凭蜂儿忙忙碌碌地采蜜,任凭那带着些微寒冷的风儿,跑过我的眉梢,我的肩头,我的鼻翼,我的脸颊,我的唇齿边,我的衣角,把我的芬芳我的花香,播洒到大江南北,撒播到黄河两岸;或者化为一缕暗香,一点书香,合着茶杯里的袅袅茶香,醉倒在梦里。
哦,菜花香,久违了的感觉。
哦,我的故乡,久违了的家园。
哦,醉了,睡了,梦了,暖了。
哦,菜花香,菜花香,菜花香,一觉醒来,才知菜花香,最是滋味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