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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章 眉目如画（第二章）尘封
前情提要：燕楚在临安城的世安街找到了小银子。他们来到西湖边的暮云茶馆喝茶。在袅袅茶香中，小银子讲起了她在凡间的故事。
小银子不是一个很出彩的姑娘。她不是很聪明，修仙几百年了才勉勉强强历了天劫飞升；她也不是很漂亮，虽说成仙之后可以选择保持在自己希望长久保留的年纪，但是她把自己的容貌保持在十六岁，她也不是个美人，往好听了说是个干干净净的清秀人儿，其实就是清汤寡水。
飞升之后，没有人脉，不擅交际的她被分到了最冷清的风月殿，负责分类整理人间情缘的记录——最最没有油水也基本上没有升迁机会的岗位。
不过小银子觉得挺好的。风月殿的掌事神女阿棠很随和，不大拘着殿里的人，他们做完自己的事就可以趴在红尘井口看凡人的生活，或者在不弄乱档案的情况下翻看一下人间情缘记录——就好比凡人的话本子。
就这样安安静静地过了数十年。又到了小银子的生日。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点与众不同的习惯：有人必须把书架上的书按照一定的次序排放，不然他就浑身不舒服；有人早晨起来一定要喝一杯水再说话，不然他就朝任何试图让他开口的人发脾气；还有的人吃肉之前一定要夹一筷子蔬菜，不然他会觉得自己这一天都营养失衡。
而小银子的习惯就是每年都过生日。也不知道很小就被父母送去修仙的小银子到底是怎么记住自己的生日的，反正她就是记住了，还雷打不动每年都要以不同的方式庆祝一下。而今年，她打算做一件大胆的事。
不知为什么，这几天小银子一直在做一个梦。梦里是青竹摇曳，桃花灼灼，有一个青衫的书生踏着春草缓缓而来。她看不清那个书生的脸，但莫名地被那种氛围感染，心里生出接近他的念头。
这个念头最初是被她自己鄙夷的。就像凡间那些白娘子遇到许仙、七仙女执意嫁董永等等故事一样，有些能耐有些法力的女子总是看上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对他们百依百顺掏心掏肺，虽然最后也总能成就一段佳话，但总觉得千篇一律，虚假无味。
但是这世间之事，总是不会按你所想发展。同一个梦做久了，也会对这个梦产生一定的依赖，连带着对梦里那个人也产生了依赖——一种说不清道不明但是在想起梦中那个看不清面容却让人觉得安心的人的时候总会在嘴角不经意地挂起一抹微笑的感觉。
小银子觉得这样是不对的。但有时候就是这样，你越觉得这样做不对，越会偷偷摸摸地去做，以为避过了旁人就可以避过自己的内心一样，还带着偷偷做坏事的兴奋和刺激。小银子就陷入了这样的死循环。
最终，她决定，给自己一个机会，在生日那天到凡间去一趟，看看凡间的书生是不是真如梦里一般。是或不是，都要有个了断。
烟花三月，春光明丽。西湖两岸临池柳，袅袅依依挽画船。红的是桃花，绿的是柳丝，娇声的是黄鹂，拂面的是柔风。不不不，这繁华红尘地，人间苏杭家，红的是芙蓉面，绿的是碧罗衫，娇声的是邻家的女郎，拂面的是女郎的发丝。
走在江南第一城临安城内，处处是春日融融的景象。小银子觉得自己的眼睛都看不过来了。从前只是从红尘井偷偷地看，居高临下，总不如现在身处其中来得真实可感。
耳中是小贩的叫卖声：糖葫芦、桂花糕、定胜糕……香袋、荷包、五福络子……剪刀、菜刀、剁骨刀……笤帚、簸箕、箩筐……只有想不到，没有这里不卖的。四方来客，商贾云集，世间繁华，尽在临安。
正眼花缭乱呢，忽闻附近一大户人家门口吵吵嚷嚷。小银子便过去看热闹。
一个管家模样的人指挥着壮实的仆从把一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丢出大门，门里还传来中年女人尖刻而不留情面的斥骂折辱：“一个破落户儿，家里的亲戚都被你祸害完了，又来祸害我家闺女。也不知道家里是个什么教养法，有娘生没爹教的小杂种，还敢肖想考功名？也不看看自己有几斤几两，一个眼皮子浅得连个灯台都偷的贱种！好心收留你几日，便连自己姓甚名什都不晓得了，美得你要上天！”
年轻人看来是被打得不轻，像块破抹布似的被丢在大街上，接受着街坊邻里不怀好意或者同情怜悯的指指点点，一时也爬不起来。
稍微缓了缓，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对着门里一揖到底：“多谢舅舅舅母这几日的收留，孝诚一定全力赴考，不负舅母对孝诚将来高中的厚望。”
小银子看完这一场闹剧，为这个落魄却不忘礼节的年轻人叹了口气，见年轻人艰难地转身离去，正准备也掉头去其他地方看看的时候，余光瞥见那门里又丢出一个书箱，书箱砸在街面上，里面的书散了一地。
不知为何，她迈不出离开的步伐了。走过去弯下腰，一本一本帮着捡起书来。
小银子把一捧书递给鼻青脸肿的书生，书生躬身谢过，接过书，整整齐齐地放进已经摔破了的书箱里。
小银子这回真的转头走了。
却听得身后书生有些小心翼翼地问：“不知姑娘芳名？若来日拜谢，不知何处寻访？”
真是有些唐突，小银子心想。不过还是好声好气地回答了：“我叫银翘。”
名字是刚才捡书的时候恰好从翻开的书页上看到的，一个药名，简简单单，随口就编了来。但是住处，倒不好编了。小银子索性就不说，如来时一般静静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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