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日祭

  您的百日之祭,恰逢父亲节,心中五味杂陈。尽管您的生前,也从不在意这样的节日,但您走后的第一个父亲节,还是让我泪眼婆娑……

  您的一生,至情至孝!上对寡母,但凡有训,无一不从。下至弟兄,爱护有加,真心疼爱。病妻体弱,求医问药,呵护备至。对待亲友,若有所求,倾囊相助。爱无亲疏,有求必应。

  您的一生,光明磊落,爱憎分明。生于旧时,成分所迫,一生襟抱未曾开。弥留之际,目光虽混沌,口中那句“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却让我姐妹三人心痛得不能自己。慈父一生睿智洒脱,可叹我们却未习得三两分。

  您的一生,虽经历坎坷,看尽人世百态,却始终乐观豁达,隐忍宽容。万事不求回报,只愿不愧于心。志同道合者,掏心掏肺,对不同频的人,也不做无谓争辩解释。

  记得小时候,夜晚您总是把我们鞋垫放在火炕的炕席地下,我们的棉手闷子,您总是不会忘记搭在炉筒子上。有个头疼脑热,您总是看着我们吃药,防止我们把那苦口的小药丸儿丢在水缸后面。

  小时候,初学算数,真是笨得可以。您就用苞米粒儿小树棍儿当教具,走到哪儿教到哪儿。每次发下新书,您都要求利用暑假预习完整本书。

  小时候,烈日炎炎,您带着我们浇地。繁重的工作,体力不支,您多需要个帮手啊。可是我们还弱小,也有些贪玩,一根水管也要拖半天。所以您生气了,大声地责备了二妹。但是晚上,您站在床头看着熟睡的女儿,嘴里念念有词。妈妈走近才知,您是为白天自己的态度,在给闺女道歉。这件事,一度在村子里广为流传。大家都感慨,您这样一个粗旷的人,竟然也有这样细腻的一面……

  我们长大了,找到了另一半,您对三个女婿,一视同仁,不是说对他们没有偏倚,而是把他们当成我们一样对待。路遥知马力 日久见人心!日子一天天过去,您渐渐成为他们心中最钦佩的人。不管是表扬还是批评,不管是提出建议还是诉说希望,他们都心悦诚服。

  当我们从姐仨,变成了我们六个,又每个小家多了一双儿女,您就真的老了。脸上的皱纹像一条条沟壑,诉说着您的的每个经历。头上的白发一天天盖过青丝,仿佛提醒着我们,您已经不再年轻。佝偻的背,远远看去,像极了一个垂暮老人。

  遇到个大事小情,还是愿意跟您唠唠,尽管有时候我们心里早就有了主意。有时候,还会故意说出跟决定相反的观点,留下漏洞,等着您反驳,参与感和存在感让您觉得自己还被需要……当然,更多时候,您总是另辟蹊径,从我们想不到的角度给出意见,常常一语惊醒梦中人,让我们有醍醐灌顶之感。每逢这时候,您总是得意地说:“你们啊,还差得远呢,还得练啊……”

  病秧秧的妻,在别人眼里甚至是一种拖累,却是您一生呵护的人,做什么事总是把她考虑在前面。作为另一对老夫妇的女婿,您是十里八村的楷模,老岳母一直到临终也把您当做儿子看待。

  都说父爱如山,母爱如水。大概说的是,父亲爱得沉默,爱得深沉。但是在我们眼里,有时候,您是个大家长,很多事您可以比我们看得更远。有时候,您是个幽默的老头,总能在荆棘中带我们看到光明。更多时候,您都像老母鸡一样护着身后的小鸡崽儿。女孩儿家的所有心事,都可以跟您倾诉。

  只这样一段文字,记录下来,却是断断续续。只因脑海里太多往昔的画面浮现。原来只道是平常,如今想来竟是如此奢侈。

  忠孝传家,与人为善,教子心存善念,育孙勤学善思,家和万事兴……为了儿女,鞠躬尽瘁,后世缅怀。这一世,做您的女儿,是最大的幸福,如果有来世,祈愿再续父女前缘。

  阴云聚,细雨寒,鸟虫交鸣,草木渐繁,西风渡,故土眠,此去虽无返,料应无憾……依稀梦里,病榻上,嘱儿天凉加衣,寥寥数语,未及回应,音容散。梦醒,泪湿枕畔。泪眼未干嘴呢喃:慈父西去,切莫牵念。天上人间,各自珍重。爹去娘还在,十分儿女意,全寄慈母身。

  您说过,做大事,不拘小节,不要被繁复小事所累。您又说,孝上之心,却要从点滴做起。倘有心,天天父亲节母亲节,若无意,口号喊过依旧横眉冷对,着实没有趣味。音容笑貌犹在,身边却再无老父……时光啊,你到底是快还是慢,您走后的第一百天了……今天又是一年一度的父亲节,时至今日,才知道自己竟对这样一个节日如此敏感。

  豁达如您:“人活百岁,终有一别。生前略尽孝,身故亦无憾。”而今阴阳两隔,即便柔肠断,声嘶竭,也换不回我的老父亲。饮水尚思源,逢祭更思亲。风声紧,雨声急,泪难干。香案前,叩首拜,唯愿天堂里的您,多安少病,常安无痛。庇护母亲康健无忧,保佑后人贤孝成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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