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地过着,慢慢地我跟新同事也都熟悉了。这一天早上,不甚明我就睁了眼。迷迷糊糊地不知过了多久,天微微地发出光,房间里的摆设就显了原型。窗户外头的一群麻雀落在树股上,“叽叽喳喳”地叫,忽然如惊弓之鸟一样飞出去,又极快地飞回来。而房顶上似乎又有猫还是老鼠“哧溜溜”地爬过,突然又“哇”地一声,大概是猫追着老鼠去了。我对面的墙上挂了一幅画,画里面是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女人。那是房子本来就有的,童曼瑶头一回来的时候,说要摘下来,房子里不能有另外一个女人。我把她劝住了,说是毕竟装裱过,值钱不值钱是次要,起码能起个装饰作用么。我当然是觉得画里的人秀色可餐,但我怎么能给她说破呢?我看了一眼画,竟觉得画里人的眼睛扑闪扑闪地眨,我猛地一惊,坐起来定了睛看,她却又痴呆着。更没了睡意,翻过身,做起俯卧撑来。
这时候电话响了,我接起来,听筒里是王爱云急迫的声音,她的声音几乎是电话通了的一瞬间就有了,她喊道:皓子,起来了吗?快到院子来,出事了!我一个激灵,说:咋了,出啥事了?说着就用眼睛搜寻晚上随手扔了的衣服。王爱云大声地喘气,正要说话,猛得咳嗽了一声,说:着火了,胡萍的院子着火了!我脑子顿时就出现了滚滚浓烟和熊熊火光,电话也来不及挂,抓起衣服胡乱地套上,就夺门而出。
红房子外面,已经能看到乌黑的烟张牙舞爪地朝天里面钻。有三三两两的保安往过跑,他们是宿舍这边站岗值班的。也有几个服务员跑出来,有的拉着拉链,有的扣着纽子,事情一紧急,大家也都不顾了形象。保安认得我,跑着问:咋回事呀,皓子。我头没有回,嘴里应付着:搞不清么。却想起红房子那些保安,回头问道:你们那些人哩?!他吐桃核一样吐出一口浓痰,说:电话响了半天没有接,昨晚上狗日的估计又喝多了!我猛得站住了,说:那你还去干啥,赶紧到红房子叫人呀!说着把他往回推。他却支吾着,说:我叫得动啊?我又不是领导!我真想给他一巴掌,也不看这都啥时候了?!我要不是见我客房部都是女同志,我会让他叫人?我吼道:这时候还需要领导出面?叫不动你就拿脚踏!他还要说什么,突然“砰”地一下,院子里有了一声爆炸,他脑袋缩了一下,撒腿就跑。
进了侧门,就闻见刺鼻的味。越往近,就越能感到温度扑面高起来,也看见了烈火凶神恶煞地往天上蹿。王爱云正站在邻院的门口,指挥着几个赶过来的保安和服务员提了水桶,端了水盆去泼,但火势巨大,杯水车薪,一盆水泼过去,在火里砸出一个窟窿,火旋即又旺起来。我大喊:云姐。她见我过来,喜出望外,忙招手道:皓子,快快快,快过来帮忙。我过去夺了一个服务员的盆子,跑着去接水,火光照在人身上,人也就黄黄的,身上感觉要烧起来。我才要问胡萍人有没有事,却看见她灰头土脸地扑过来,弓着腰端了满满一盆水。一脚高一脚低地跑,水就洒了一地,鞋和裤子像刚洗过一样。我忙问她,说:你没事吧?她忽地停住,水却没有停住,溢到了我身上。她赶紧说:哎呀,对不起,对不起。我没事,没事。我把衣服上的水用手扫了,说:没事就好,抓紧时间灭火吧。她点了头,就又往过冲,我在后面喊:离火远些,不要把头发烧着了!
我跑去接水的时候,又浩浩荡荡地来了许多人,一时间鸡飞狗跳。火是从休息室烧起来的,再就引着了院子的大木门,火苗子像长了手脚,从门槛上很快就爬到了房檐,烧得“噼啪”作响。火势凶猛,人到不了跟前,只能把水从院墙上往过泼,但劲大的泼得过去,劲小的端一盆水半盆水都洒到了院墙外,劲用得猛了,把自己都能甩出去。那样子惹得人想笑,但这会谁有心情笑?而火也不见小,却兀自大起来。
泼了半天,人的脚步就慢下来,我也觉得胸腔像堵了石头,喘着粗气。但我突然想到休息室连着客房,客房全是木门木窗木地板,再加上床上用品全是棉花布匹,而厦屋客房又连着堂屋客房,一个院子又连着另一个院子,要是都烧着了岂不是不堪设想?就想从前门冲进去,做出了剑拔弩张的姿势。王爱云大喊:皓子,你干啥呀?我也大喊道:我从这进去,把里面的火势压一下,要不然把房子都烧着了咋弄呀?!她跑过来拉我,说:你不要命了,再等一会消防车就来了!我说:等消防车来了,黄花菜都凉了!说着就要往进冲,王爱云拉住我不放,压低了声音说:都是公家的东西,你急啥哩,火那么大的,不把你的毛燎完了才怪哩,到时候你看童曼瑶还要你呀不?我知道她是好心,朝她感激地点了点头,也明显感到大门随时有可能塌下来的可能,但这样关键的时候不冲啥时候冲呢?我并没有想我替单位挽回多少损失,但我能做到的我一定要做呀!我横了心,把手里的脸盆从火里撩过去,正要冲,看见服务员端了一盆水过来,吼道:朝我身上泼!她愣了愣,端着水喘粗气,喊道:你说啥?!我把脸盆抢过来,劈头把水浇到了自己身上,顿时肛门紧了一下。
不得不说,这是一件天大的事情。我是事后听王爱云说,这是建店以来她经得最害怕的一件事。她说她离得远远得,却仍感觉自己也像一团火,而大火是张着口要将她吞并的。她以为这一场火能把山庄烧干烧净,她就要面临失业了。都说水火无情,确实不假,我晚上回去洗澡的时候发现手上的汗毛几乎全都光了,像刮胡刀剃过一样。没有烧净的,留下个黑点,像中性笔点了一下似的。可能是火烧得人都急了眼,我和王爱云都没有想到从隔壁院子进去。你见过马戏团里动物钻火圈吗?后蹄子一蹬,前蹄子抬起,飞一般就过去了。我从门里往过跳的时候,听见头发“嘶嘶”地响着,我知道它们烧着了,我心疼它们。进了院子,挨着休息室的客房也已经烧起来,墙上的玉米串和辣子串都烧成了黑炭,一节粗一节细。我拾起盆子,捏到手里了,发觉盆子很烫,也已经软化了,像刚出锅的蒸馍。手又一鼓劲,竟然把盆沿顶出个窟窿。我恨了恨,把盆子砸到火里面去,突然觉得自己好像面对了一帮穷凶极恶的歹徒,而自己却是手无寸铁着。我心里一下子窝了一股气,就好像是打架打输了一样,这时候给我一块砖头,我就敢来一个拍一个!拍倒了还要再给他补上两砖!我往后退了退,一脚踹开了客房门。跑得快,踹得猛,门开了,却又弹回来,打在我的肩膀上,几乎把我打倒!一进房子,“轰”地一声,热气当下将我罩了。窗户下的板凳和桌子已烧起来,甚至连光秃秃的墙上都有火在一扑一扑地爬动着。电视机没有烧着,但冒着烟,烟像有风在吹一样,朝一边倾斜着。插座里不时闪着火星,“呲啦”一声,“呲啦”一声。房间里两张床,一张已被火围了,火像搭桥一样朝另一张床蔓延。我急忙跑过去,一下就把床拉到了门口!后来我还在想,平时打扫卫生挪床,我跟服务员合力都要推半天的,或许这就是人的潜力吧。挪了床,我跑到卫生间里,堵住面盆下水口,把水龙头的水开到了最大。开关拧到底了,还嫌不够大,又拧了拧,已拧不动。一把抓起淋浴头,又是开到最大,胡乱地朝着门口的那张床上喷洒!心里只嫌花洒的出水孔太细,水的冲力太小,线不够长!
而这个时候,消防车呼叫着来了。
这一天,山庄里始终乱哄哄的,平淡的日子过得久了,人都希望发生点稀奇古怪的事情,要不然就觉得生活像吃没调臊子的捞面一样,少盐少醋得味寡。火灭了以后,仍有很多人过来围观,好像非得看见烧成黑炭的尸体抬出来才满意似的,在院子门口相互拥挤着朝里面卖眼。王爱云就提了扫把出去,抬手指着,说:好了好了,没有啥好看的,赶紧都回去上班去。脸皮厚的仍是不走,她就躁了,瞪了眼睛说:哎呀,没完没了了是不是,走不走,走不走?跨过门槛扬起扫把吓唬那一帮人,又说:再不走我就给你们经理打电话了啊。一群人才哄地散了。
我和王爱云还有几个服务员在院子里做着善后工作,却不见了胡萍,大家就紧张起来,生怕她想不开有个三长两短。于是就招呼大家,让把手上的活停一停,先把胡萍寻见,小心再生个啥事出来。服务员各个去了。王爱云把地上烧成半截的门闩踢了一脚,说:一时半会都不让人省心!门闩在地上转着圈,旋到了那一堆柴火里。我说:娃一会出来了你再不要训,这会心里肯定正难过着哩。王爱云眼睛瞪了瞪,说:惹下乱子了,我还把她宝贝着?经理一会来了不知道又要咋样训咱呀?!我说:出事情了,该训让人家训么。王爱云正要说什么,休息室对面的卫生间里有了一声咳嗽,咳嗽是半声,就像是想憋没有憋住那一种。我急忙走过去,敲了敲门,说:是胡萍吧?你出来么,窝在里面干啥哩?里面没有反应,我耳朵贴着听了听,静悄悄的。王爱云看着我,我给她摇了摇头。她当下变了脸,猛得走过来,在门上蹬了一脚,说:出来!你不出来往黑坐是不是?里面先是仍没有反应,但后来似乎听见扯卫生纸的声音,我说:你出来嘛,胡萍。事情总要解决么。再说火又不是你点的,意外嘛,这也没有烧个啥嘛。我话音才落,里面就扯着长声哭起来,边哭边说:烧这些东西得赔多少钱啊,就算我回去让我爸把我屋的房拆了也堵不住这么大的窟窿呀…...我爸会把我打死的......打死的......说着,哭声又高起来。
胡萍的哭声一高,王爱云就不耐烦了,她用手“啪啪”地拍着门,说:你出来呀不,你不出来我叫人砸门了啊。我用手拽她,小声说:哎呀,云姐,你再不要火上浇油了。她却甩开我的胳膊,大声说:我这是为她好哩,她蹴到里面不出来算咋回事嘛。出了这么大的事,领导怪罪下来,先寻的还不是我,我还想找个地方钻着不出来哩!说着又拍门,吼道:光会个哭,你今天要是能把烧了的房子哭回来,我陪你在这一块哭,把他娘的!我才要把王爱云劝一劝,就听见背后的脚步声传来,接着就是一生锐喊:哭什么哭,你还有脸哭?回头看时,却是吴雅婷。王爱云看吴雅婷来了,叫了声“经理”,退到了一边。我本来是想叫她的,但见她着装整齐,施了粉抹了红,并不着急忙慌,心里就生了厌恶。吴雅婷劈头问王爱云说:咋了,还躲在卫生间不出来了?王爱云点了点头。吴雅婷走到门跟前,提了嗓门说道:胡萍,我告诉你,你这个事说小了是民事案件,咱单位自己处理了也就算了,说大了就是刑事案件,你损坏了公司这么多财产,还躲着不出来,你这就跟杀了人以后逃跑没有任何区别。我给你三秒钟,你不出来我就报警了,抓进去你慢慢哭吧!一!二!三!
其实我更愿意胡萍不出来,给吴雅婷一个难堪,但我听见胡萍在里面狠劲地擤了鼻涕,又把喉咙里的痰吸上来,“呸呸呸”地吐了,再按了马桶的冲水按钮,竟大义凛然地走出来,头仰着像奔赴刑场的刘胡兰。她出来站定,把衣服抻平,又把身上的土拍了拍,看着吴雅婷,说:走。脸上平静地没有一丝波澜。这时候我们三个几乎都楞住了,没有想到她转变得如此之快。吴雅婷定了定神,又摆出领导的架势,说:你跟我过来。扭头就走。
审讯工作是在湖西楼进行的。吴雅婷像个警官,一会拍桌子,一会摔笔杆。但胡萍面无表情,只说是自己也不知道咋回事,当她被烟呛得醒过来的时候,火已经不是她一己之力能灭得了的了,才出来四下喊人。吴雅婷一幅不相信的样子,横眉立目地问:我就不相信,火刚烧起来,就大得灭不了,这怎么可能,你明明是想逃避责任。胡萍冷笑了一声,说:责任?火是我院子烧起来的,我逃避责任?我逃避责任,我早都跑了,还在湖西楼跟你废话?吴雅婷正要说话,胡萍猛得站起来,指着吴雅婷吼道:你是客房部经理,你有没有责任?!早上灭火,你人哩!?吴雅婷当下拍了桌子,也站起来,吼道:没大没小了,我看你!看了一眼站在一边的王爱云,说:小云,把她给我赶出去!王爱云说:这......这......吴雅婷又拍了一下桌子,说:要我亲自动手是不是?!王爱云一步一步地走到胡萍跟前,其实也就三步,但我感觉王爱云走得很慢,她一手放在胡萍肩膀上,一手搂了胡萍的腰,说:走吧,走吧,你跟经理吵啥哩。胡萍却猛得甩开了,说:我不走。一屁股坐在了床上。
我觉得场面有些尴尬,对胡萍说:胡萍,你出来。说着出了办公室,胡萍果然跟着出来,并没有闭办公室的门,我把门拉住了。把她推出了湖西楼,小声说:那是个母老虎,你跟人家犟啥哩?到院子歇着去,后面有啥事我给你说,我尽量给你周旋。胡萍看了一眼,眼神有些可怜,说:那我走了。我在她肩膀上拍了两下,说:去吧。看着她往院子那边走,肩膀很重一样,走得很慢,头低着。走得很远了,回头看了我一眼,我朝她摆了摆手,看她进了院子。我觉得这回办了一件最给吴雅婷面子的事,返身到了办公室门口,正要进,听见王爱云说:唉,现在这娃们家,干啥啥不行,顶起嘴来就能成的很,一个个地是要翻天呀。我本来不想进,但想着吴雅婷可能会说咋样处理的话,就推门进去。吴雅婷看了我一眼,眼神凶恶着,出着粗气,胳膊也轻轻地抖着,怕是气急了,看着我和王爱云,说:下面的人你们都是怎么管教的,就是这样对待领导吗?这样对待领导先不说,要是用这样的态度对待客人,以后的工作还怎么进行?她这话大概是说给我听的,但我偏不接她的话。王爱云脸上现出难堪,说:唉,经理你不知道,现在这娃不像以前了,不听话的很。吴雅婷说:那你说一下,以前的娃是啥样,现在的娃是啥样?王爱云翻着眼睛,正要开口,吴雅婷又说:你给胡萍说清楚,等把这个事情处理完了,让她直接去行政部报道!
吴雅婷一走,王爱云就在办公室骂开了,她说:给我发的锤子火嘛!我要是都能把人管住,要她是吃闲饭啊!疯狗一样,胡咬人。我突然就笑起来,笑得有些止不住,我也不知道为啥,手连脸都挡住了。王爱云把我的手掀开,说:你笑屁哩,你是不是看经理出了洋相你就高兴啊?我还是止不住,说:看你把我说的,叫我再笑一会。又笑。她说:我就纳闷了,为啥经理不说你,每次都光是收拾我?我还是笑着,她打了一个响指,说:我知道了!她害怕你!她害怕你给她变脸!我觉得更好笑了,说:你也,也,也给她,变,变嘛!王爱云说:我没有你身上那势么。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就没见过这号领导!你知道为啥经理脾气这么大?我止住了笑,悄悄说:为啥?是不是找不下男人,心焦?自己又笑起来,王爱云手在空里扇了一下,说:她客房部的事没有干到人头里去!她心虚!王爱云提高了声音,故意把心虚两个字拖得又高又长。我示意她小点声,她却接着说:我就是让人听哩!咋?有本事让我也到行政部报道!
中午吃饭,我经过湖边朝院子走,一只白身子灰翅膀的鸟从我头顶上往过飞,屁股一点,一疙瘩稀粪落到了我的肩膀上,我没有骂它,用手指头把屎弹走了。但我心里想着:你尿哩屙哩,你刚才咋不把你那些伙计都叫上,帮我们灭火哩?又蹴到湖边,把手伸到水里边划拉,想把指甲盖上的屎痂冲掉。几只鱼甩着尾巴游过来,湖水就多出了几个颜色,它们是过来问我要食的,这我知道。但我手上没有吃的,只有屎,我不好意思,准备往起站,但这时候谁向水里面扔了个石子,“噗通”一声,水溅到了我脸上,我就躁了,准备骂人,扭头一看,是马志明。他朝我笑一下,说:皓子,这么闲啊,跟鱼耍哩?我忍住了没有翻脸,问他:你现在才来啊?他说:咋可能哩,我刚来就迟到早退影响多不好,这起码的道理我还是懂的。我心里说:你懂你妈的×!我又问他:那早上着那么大的火,咋不见你人哩?他好像很惊讶,说:啊?着火了?哪儿着火了?说着朝左右看。我说:你从那边过来啥都没看见?他说:没有啊,我从大门进来的。哎呀,怪不得我进来就觉得味道不太对,我还心里说,这些阿姨们烧树叶哩,也不避着点,这让客户闻见了,再就不来住了。我说:那你还是才进来嘛。他说:噢,我早上有点事,给经理请了半天假。说完拿眼睛看我,感觉好像是看我还有什么要问他。我应付着说了句“我吃饭去了”,不愿意再跟他说话。
这一天里,客房部的起火事件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我走到哪,都觉得有人在我背后指手画脚,评头论足。或许我也算是能代表客房部的人吧,不知道这是荣耀还是耻辱,又或者都不是。当我回了头,看到的却是人家都各走各的路,各说各的话。心里也总是不美,像是有蜈蚣爬过去。晚上我坐在办公室排值班表,竟写出了好几个错别字。一只蛾子从灯泡上跌下来,在桌子上扑扇着翅膀,挣扎着还要往上飞,我一口气把它吹走了。再坐不住,就信马由缰地出了湖西楼。
湖边的凳子上,坐了个人,黑黑的看不清,我没有在意,只管走。到了跟前,黑影却叫了声“主管”,我吓了一跳,听出来是胡萍的声音。过去坐下来,问她:你咋知道是我?她说:也就是你晚上在湖边转哩,我知道。我竟有些尴尬,把屁股朝边上挪了挪,说:唉,我闲得没事干嘛。她摇了摇头,说:主管你是个有内涵的人,领导要都是你这样的就好了。我没法接她的话,问她:你今天不要紧吧?她不说话,静静地看着水,水面上飘着月亮,风吹过去,就轻轻地摇。她静了一会,突然说:主管,我给你说,今天的火是有人点的,你信不信?我大为吃惊,说:这话你不敢胡说,抓住了是要受法的,你亲眼见了吗?她从地上捡起个石子,扔到了湖里,月亮被砸碎了,变成很多个月亮。她说:你不信?我还没来得及点头,她又说:这话我只对你一个人说。我急得竖起耳朵,她却说:我走了,主管。我不解,说:你把话说完呀,咋,回院子呀?她起了身,也不看我,说:主管,你恁聪明的,我知道你能想得来是咋回事。我走呀,再不回来了!说着就朝礼堂后面的墙根下走。我楞在原地,看着她的身影被路灯照在地上,长长短短的变换,竟还傻傻得小声喊:门在那边哩,你往哪走?她不回头,说:我把东西已经从墙上撂过去了。背对着我,手在耳朵旁边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