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年轻的女孩,走上了斑马线,低着头,也许是在回味刚与恋人相聚时的甜蜜。她没想到,一辆出租车飞驰而来,飘然而过。她,就躺在街上,孤零零的,像一朵凋谢的百合花。
许多人从她身边来了又走,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们只是匆匆一瞥,就抬起高贵的头颅。她的悲伤,痛苦与哀怨在他们脑海里什么也不是,生命在他们眼中不如躺在地上的一元硬币。那些来来往往的车啊,那些纵横驰骋的司机们啊,从她身边徐徐而过,他们看见了她,他们躲着她。
那个不幸的女孩并没有立刻死去,其实如果有人搭救,她根本不会死。她听见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她动不了,但听得到。她的心里一阵欢喜,在遇难的最初几秒,她的意识是模糊的。而现在,她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她的头脑还算清醒,只是手脚不能动了。她知道,她也相信,一定会有人来拯救她即将堕入深渊的灵魂。
会是这个人吗?她听到运动鞋底敲击柏油路的声音,那声音如久旱中的甘霖,让她燃起了一丝希望。快过来帮帮我啊,她在心里呐喊,我还不想死。那声音没有停顿,渐行渐远。接着是高跟鞋的声音,皮鞋的声音,休闲鞋的声音,它们虽然嘈杂,却让她满怀希望。但是,这所有的脚步,都不曾为她驻足一秒。她有些不敢相信,拼尽全力抬起了头,看见的只是渐行渐远的背影。
快帮帮我啊,亲爱的人类,我是你们的同类啊。她张大嘴,却发不出声。
一辆疾驰的SUV从她纤细的腰身间碾过,如一块巨石砸中了一颗鸡蛋。她就那样在车轮下翻滚着,绝望着,挣扎着,绝望着。
直到生命的最后,她都没能盼来哪怕一秒的驻足,哪怕一个注视的目光,一通温暖的电话,没有人为她挡住滚滚车流,为她创造一片安全的天地,没有人!没有人!!没有人!!!
我不知道那些路人怎么了,我不知道那些司机怎么了,他们亲眼目睹了整个过程,却假装视而不见。他们指着姑娘说“好惨”却不肯伸出援手,那是个鲜活的生命啊,那是你们的同类啊,她不是猛虎,只是需要呵护的羔羊。你们怎么可以一群人从她身边走过而不置一词,你们怎么可以把她当成空气般的存在。她还活着,她还有生机,你们难道就打算放任她躺在那里慢慢死去吗?
她不是碰瓷的无业游民,她是一个姑娘,一条鲜活的,被碾压的生命。难道那鲜血与哀怨的交织也不能唤起你们哪怕一丝丝的同情?没人想要你们做太多,没人需要你们会急救,你们只要挡住来往的车辆,打两个电话,就能挽救回一个活生生的人啊。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句话你们一定听过,一定念过,甚至在某刻面对自己内心或是崇拜的神灵时,也曾发下宏愿,但到了现实中,你们还是一样我行我素,胆小怕事,畏畏缩缩,瞻前顾后,冷漠无情,你们的宏愿只发给自己,他们只在你们的心里,从来也出不来。
任何人,不管你是谁,只要在这个世界上,总是需要他人的帮助。没人种粮食,你就要饿肚子,没人做衣服,你就要得风寒,没人为你诊脉治病,你就可能备受折磨,没人为你端茶倒水,你就可能很快死去。没人是一座孤岛,我们彼此连接,彼此需要。当你需要他人帮助的时候,你总是理直气壮,你骂售票员动作太慢,服务员毛手毛脚,你骂快递员没把快递送到你的床上,对别人你充满了敌意和不满。你以为自己是最好的,最善良的,你可以做的比大多数人好。实际上,你不过是马路上匆匆走过那个女孩的一员,你只是那个假装视而不见的自私鬼,在你的心里,总是会想,让别人去施以援手吧,我不行。你甚至连挣扎和犹豫都没有。
我多想知道躺在地上的如果是某个匆匆而过的路人,我多想知道在他躺在地上时想的是什么。他会不会想到自己的自私,想到路人的冷漠。他是否会将求生之火点亮,却眼睁睁看着它慢慢燃尽。
没人是一座孤岛,我们都需要帮助,我们终将老去,我们终将面对一无所有的自己,我们终将不用瞻前顾后,不用害怕外在的一切。为什么不能对自己好一点,对他人好一点,对良心好一点,为什么不给自己的生命留下一点点美好。为什么不给世界一点点光明,一点点爱。难道你想在行将就木的那一天还耿耿于怀于一个陨落在自己眼前的生命?难道你想让那种谋杀犯般的煎熬跟随你一生一世?
当那个姑娘,那个鲜活的生命被再次碾过,我看见了整街人的良心。它们就在姑娘的周围,被车轮碾碎,消失在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