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蘼花事了

盛夏夜晚,一片嘈杂的蝉鸣。

郝茗和邹砚书的婚姻成功渡过了七年之痒,却在第八年的时候决定离婚。是郝茗先提出来的,离婚协议里约定:一切财产归邹砚书,她净身出户。

孟玖说:“阿茗你是疯了吗?”

郝茗点头笑道:“是疯了,而且还病得不轻呢!你要不联系下医院,将我送进去疗养?”

“怎么会走到这一步?”孟玖不解地问,“你不是很爱邹砚书的吗?”

郝茗镇定地说:“突然就不爱他了。”她不知该怎么解释,感情的事,冷暖自知。

良久,孟玖回过神来。

爱情总是这样的不讲理,来去皆势不可挡。

当年是郝茗先动心的,邹砚书为难之下,才答应试着相处。

她记得那天月亮很亮,像为离人照亮回家的路。他与她并肩走,她喋喋不休地说公司的事,他专心听着,后来她觉得无趣,便不再讲话。

他突然问:“阿茗,你想过结婚吗?”

她怔了几秒钟,开口道:“这……什么意思?”

他眉间微蹙,语气无奈:“我在向你求婚。”

她眨了眨眼睛,不确定地问:“你说真的,还是在打趣我?”

他正欲开口,却被她打断:“我不管,说出去的话没有收回去的道理。”

他被她弄得尴尬,确认似的问:“你真的不再想想?”

“不想了,”她回答的干脆,“我本来就恐婚,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喜欢的人,再犹豫的话这辈子都嫁不出去了。”

他不知是出于感动,亦或是出于感情,将她紧紧地圈在怀里。

次日孟玖看到郝茗手上的戒指,质问道:“阿茗,是不是邹砚书逼迫你?”

她说:“你怎么能这样想呢?即使好的爱情不等于好的婚姻,我依然爱他。”

孟玖有些为难,说道:“这么久了,你没听说邹砚书的事?”

她摇了摇头,“邹砚书的什么事?前女友?”

孟玖说:“你全知道?”

她怎会不知?若不是邹砚书的那段感情,她也不会喜欢他,她看惯了分分合合的戏码,因此对于深情的男人,没有抵抗力。她起初是对他好奇,后来在好奇心驱使下,她接近他,开始喜欢关于他的一切。

邹砚书与郝茗结婚,只是想通过婚姻来改变当前的处境,婚姻的两方,一个为利益,一个为感情,终究是谈不拢的。婚姻从来不是结束,而是一段新的开始,如果你想通过婚姻来改变什么,那么劝你趁早打消这个念头。

婚后的生活倒也和谐,两人从来没因为小事吵架,郝茗一旦有生气的苗头,邹砚书便连连道歉。日子久了,郝茗觉得枕边人不像丈夫,而像搭伙过生活的平常夫妻。可若结局真是这样,她当年又何苦对他死追不放,就连孟玖也戏谑她,从未见过她对一个男人这么长情。

郝茗不是长情的人,她五岁学画,七岁学钢琴,十岁又喜欢书法,十五岁喜欢摇滚……就当父母以为她要走上艺术道路时,她却告诉父母有结婚的打算,对方是同校的学长,主攻经济法,已通过律师资格考试。

她家境优渥,从小被捧在手心里长大,母亲对于她想结婚的想法,并不赞同。首先“知女莫若母”,自己女儿是个什么属性,当母亲的自然知晓;其次,女儿结婚的对象,大家并不了解。

父母不同意,拖着呗!等到郝茗到了适婚年龄,父母便不再抗拒。好似天下的父母都是这般,孩子刚大学毕业,就想天上掉下个家境好、人品好的男人,娶自己的女儿。等过几年,父母便顺其自然,倒是女孩子挑挑拣拣。虽说将婚姻比作市场不太合适,然而女性在婚恋市场上,总是弱的一方,同样年龄的男女,男性在婚恋市场的欢迎程度比女性高。

可笑的是,我们从小接受的教育,告诉我们平等、自由,事实上,我们一边肆无忌惮的践踏着平等、自由。

郝茗在二十五岁那年,正式嫁给邹砚书做妻子。邹砚书也是在那一年,成功的进入了郝氏入股的律师事务所。

郝茗婚后做了半年的全职太太,只因之前的工作太辛苦,落下了颈椎的毛病。休息的半年里,推拿、针灸、牵引都试过,效果不是很显著,索性增加了户外活动,这样一来,身体便通透了许多。

半年后,郝母催促郝茗该要个孩子,理由是年轻恢复快。

郝茗连连摇头,想起孟玖家的小崽子,顿时害怕极了。她和邹砚书结婚是事实,可邹砚书回家已是深夜,她也没有那等精力等他。

婚姻是自己选的,离婚也并不失败,只是郝茗不愿承认,她和邹砚书之间,似乎出现了问题。邹砚书工作辛苦,郝茗应付家中琐事也累。

这段婚姻竟也维持了七年多。

郝茗惊觉自己的变化,面对邹砚书的时候,她内心可以没有一丝波澜。她不知道邹砚书心里怎么想,当她提出离婚的想法时,邹砚书倒是异常冷静,像是意料之中,他打开手机的行程表,低头看了看后道:“我下周三有时间。”

郝茗拿出拟好的离婚协议,摆在桌上,“你看还有哪里需要修改的,我去找律师。”

邹砚书粗略地看了眼,“不必了,我就是律师。”

郝茗忘了,邹砚书是个律师,是父亲将他推到如今的地位。

“这条、还有这条……”邹砚书头也不抬,“都需要修改,对你太不公平。”

郝茗道:“我们之间有什么公平可言,从一开始,我就是卑微的那个。我用六年多的时间,完成了自己的一个心愿,谢谢你配合我的演出。”

俗话说人生是一出戏,你我皆是戏中的人,有人愿意陪你从头演到尾,有人愿意只陪你演完一半。之后曲未终人便散,也是常有的事,有什么不能释怀的呢!

邹砚书忽然开口道:“你全部知晓。”

“你说呢?”郝茗反问,“我不应该知道吗?”

是他以为自己隐藏的足够好,还是以为她蠢笨到家?连枕边人的行踪也搞不定?

她没有揭露,是为了留面子给他。

付馨在邹砚书身边七年了,也该有个结果,她总不能一直霸着邹砚书妻子的位置,况且他并不爱她。

离婚对于郝茗,不过是场重感冒,病愈之后,她定能收复旧山河。这些道理,她醒悟的太晚。

孟玖带崽崽来看郝茗,崽崽幼儿园即将毕业,孩子在房间玩得开心。

孟玖说:“你当年要是生个孩子,现在崽崽也有个玩伴。”

郝茗笑道:“我可从来没说有孩子不好。我那时找不到邹砚书的心,虽然现在我也依旧没找到,可我知道他心在那里。”

孟玖低头摸左手无名指的戒指,会心一笑,“反正只有邹砚书明白,就是白瞎了那么多股份。”

郝茗感叹道:“我爸妈也这样说。”

两月后,天气转凉,寒露将至。

郝茗拎着五年前的老白茶看望父母,刚进院子,就听见一阵笑声。她走进一看,是邹砚书在和父母话家常。

她放下袋子,“聊什么呢!这么热闹。”

母亲说:“当然是关于你。”

郝茗悻悻道:“我有什么好聊的?又是黑历史吧!”

“应该算是光荣历史,”邹砚书回头道,“最近很忙吗?”

父亲附和道:“忙也没见成绩。”

“哎……难得回来一次,这样针对我就没意思了啊!”郝茗笑嘻嘻道,“邹大律师,你说对吗?”

邹砚书怔了怔,他察觉她已释怀,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男人,总以为女人要沉浸在失败的感情中,从此一蹶不振,才不算辜负这个男人。女人要做的事情很多,要平衡时间留下的痕迹,要保持良好的身材,要保证银行卡的数额……

天色稍晚了些,郝茗送邹砚书离开,路灯下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空气中已有了少许寒意,风吹在身上,倒让人清醒。

郝茗问:“最近好吗?”

“还好,升级成了合伙人。”邹砚书道,“你呢?怎样?”

“挺好的。”郝茗说,“刚进了家兴趣班,教孩子弹琴,虽然赚的不够多,但够维持生活。”

“总觉得是我耽误了你。”

“要赔偿青春损失费吗?”

邹砚书“嗯”了声,“真希望你能提出那样的要求。”

郝茗却道:“没必要,大家彼此浪费青春而已。付馨呢?她怎样?”

“付馨辞职了,像是去了上海。”

“没想过去找她?”郝茗追问。

邹砚书记起那天,他对付馨说起自己离婚的事,付馨也是这样问他,没想过把郝茗找回来吗?他当时不知该怎么回答,起身出了办公室、

郝茗现在也问他,他该怎么回答?他要找回的到底是付馨,还是郝茗?

一周后,郝茗在上班途中看到一则新闻,某航空公司航班失事,全机人员下落不明。她心里不是滋味,航班失事的概率极小,但也偶尔会有发生,总之天灾人祸,无可避免。

这时,孟玖打来电话,带来一个惊天消息。

孟玖说:“邹砚书就在那架飞机上。”

郝茗以为孟玖在开玩笑,不以为然地说:“你别逗了,邹砚书跑东欧做什么,他也没有国际业务。”

“他去维也纳定做小提琴,打算回来送给你。”孟玖着急地说,“他想给你一个惊喜。”

好了,惊喜没了,惊吓倒是有了。

郝茗是喜欢小提琴,但她从来不是长情的人。蜜月旅行时,她在维也纳随口一说,想要一把私人订制的小提琴。邹砚书当时并没有过大的反应,她也以为他有心事,就当这话没说。

只是如今,邹砚书却要送她小提琴。

原来蔷薇花只在夏季盛开,盛夏既过,便荼蘼花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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