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碧蓝如洗,又似一汪莹莹绿水,澄澄澈澈,时光恍惚似又回到了那些年,懵懵懂懂间,恬恬淡淡笑。
林中有轻轻浅浅的脚步响起,起落之间带起层层枯叶滋滋作响,而林中飞鸟早已惊起不知所向。这是一片竹林,间或有几棵树穿插其中,竹大多是铁竹,林林总总,粗粗壮壮,直直蹿向云霄,不禁让看见的人望而生畏。因是人工栽种,故林中竹子大都一簇簇抱团而生,密密麻麻站立于巴掌大的地方,每一根竹却又茂盛得出奇,不难看出,它们在这儿已有些年头了。
约是高处不胜寒,长在外围的部分大都弯下了腰,但始终不见断裂的迹象,繁茂的枝叶在风的带领下轻轻拂过身下黑黝黝的瓦砾,像一群顽皮的孩子,顺带着发出沙沙声响,似在欢呼,似在吟唱。
这竹子当真是好东西,幼时为笋,长大为竹。笋自不必说,竹却是不得不提的。古来多少文人墨客争先恐后为其写诗作词,甚有竹林七贤以竹为名,世人以潇湘作典故,梅兰竹菊四君子之位竟也占得一席,不可谓不好。当然,这些竹自都是观赏性占大头,实用性其次,例如会开花般的兰竹,竹身纤细,竹节分明,约平楼般高矮,可种于庭院作点缀,供观赏。
现在还是说铁竹,人亦称其“铁头黄”,竹干笔直粗壮,内里厚实。我想这应是农家最喜的柴火了,没有木头的文火慢烧,也不似干草的瞬间烟火,干了的铁竹极易燃烧,且火势旺盛,明明黄黄的火焰近乎填满整个炉灶,遇到竹节,砰的一声爆鸣响起,好似作为它存在的最后的证明,又似在为它的离去鸣响。然而人们只能看见从烟囱里源源不断飘出的黑烟,一圈一圈,最后消散在风中,再无踪迹可寻。
庄稼人往往也是手艺人,对于劳作工具他们往往是自给自足。这时,铁头黄就几乎成为了不二世宝。砍下一根根成年铁竹,剃去枝桠,选择合适的竹段削成一指宽的条状,再抽去其间大部分的白色竹芯,留下韧性十足的绿竹条。按着心中早就记得烂熟的方法,手指翻飞如花,箩筐,背篓,筛子等但凡是可以用竹子做出来的,他们就几乎没有不会的。编织的技艺向来是女人的事,毕竟女子更为精细,缜密,所以你很难想象,一双粗糙的,指缝间满是残存的污垢的大手将一根根竹条轻易地玩弄于指间是怎样的景象。
外公也有这样的手艺,我却觉得大为佩服。小时候外公也爱编这些个玩意儿,大人用的大背篓,小孩用的小背篓,我仍记得当时收到自己的小背篓时的心情,翘起的嘴角双手扒都扒不下来,胸腔里的那颗心似乎也欢快得像要从嘴里跳出来,然后飞到天上去,欣喜自然溢于言表,但更多的则是对这小巧精细的家伙的喜爱,恨不得天天背在肩上,东头晃晃,西头逛逛。
外公老了,我们长大了,时间变了,世事也变了。竹林越发旺盛了,绿油油的霸满整个山头,只是再无惊鸟的人,田里草更深了,也只偶有野鸡在其间奔走。屋檐下,庄稼人静静编织着竹筐的画面永远定格在了从前的时光里,而那令人惊叹的技艺就像烟囱里的烟,慢慢消失在岁月的长河里,没有传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