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蜷缩在主人的身边，用鼻子在他的身上闻了闻，熟悉的味道似乎正在一点点流失，刺鼻的臭味却仿佛越来越浓，我的心里总觉得不安，仿佛我的生命里正在失去什么重要的东西。我无力地伸出我的爪爪推了推他，他不动，我想他可能是太累了。
我的主人70多岁了，他光着屁股趴在地上，已经整整七天了，我不明白他这次为什么这么贪睡，而且还睡在卫生间的地上，我记得他以前都是睡床的，而且还盖着虽然发霉、却厚厚的、很暖和的被子。天不亮，他就开始颤巍着起床给我准备吃的了。可是这一次他半夜起床上厕所，刚褪下裤子，他就突然一脸痛苦地捂着胸口倒了下去，发出“哐当”的一声巨响，吓得我一个激灵。我赶紧跑到他的身边，对着他“汪汪”叫了两声，希望唤醒他，可是却他没有反应，我急得在他的身边转了一圈又一圈，却是毫无办法，我只能用头蹭蹭他的手，可他依然紧闭双眼，一动不动。
屋子外面已经下了几天的雪了，窗户上也早就结了一层厚厚的冰。我虽有可以保暖的皮毛，却也冻得直发抖。我的主人只穿着一件薄薄的睡衣，他竟然不怕冷，就这么直接趴在冰冷的地面上睡了过去。我不禁有些担心，我赶紧冲着他狂叫，想提醒他回床上去睡，可是我叫了好一会儿，嗓子都有些哑了，他还是不理我。无奈，我只能闭嘴，蜷缩在他身边，想给他温暖。
第二天天亮了，他却没有起来给我准备吃的。我饿了，于是我对着他又是一阵狂叫，可是他还是不理我。
第三天天亮了，他还是一动不动，我已经饿极了，我在房间里到处翻找吃的，可是什么也没有找到，没有办法，我撕烂了发霉的被子，咬坏了桌子，试图让他对我发火，可是很奇怪，他竟然还是没有什么反应，连骂我一声都没有，我折腾了半宿，只能又回到他的身边，对着他呜呜哀鸣。
第四天，第五天，第六天，第七天，他还是一动不动，我也终于饿得动不了了，只能无力地蜷缩着，期望他能赶紧醒过来。
突然他的身体动了一下，我激动坏了，我赶紧抬头朝动的方向看去，竟然是一条虫子蠕动了一下，然后从他的身体里慢慢钻了出来，紧接着我发现他身体里不止一条虫子在动，竟然有很多条，我吓坏了，我拼尽最后的力气，对着那些虫子狂叫，企图吓跑它们，可是我实在是太饿了，叫声没有什么威慑力，它们根本就不怕我，甚至还无视我的存在，它们越来越多，肆无忌惮地啃食着主人的身体，丝毫没有从他身体里离开的意思。
我咬着主人的胳膊晃动了一下，希望他赶紧起来，赶走这些正在争相啃食他身体的恶心虫子，可是他依然无动于衷，睡得死沉。我想到外面去求救，让人过来帮帮他，可是当我好不容易爬到门口，门却被锁着，我怎么也扒不开，不知扒了多久，我的爪爪都开始流血，门上留下了一道道鲜红的血印，让我的心也渐渐绝望了。
我又重新爬回到主人的身边，对着他，只能发出呜呜咽咽哀鸣的声音。我能感觉到他的身体很冰。那些讨厌的虫子也越来越多，甚至有一些都开始往我的身上爬，然而我却没有力气再管它们了，我的眼皮越来越重，主人的身影也越来越模糊，我终于支撑不住，头无力地垂了下去。
（二）
五年前，我来到了主人的身边。那时我还是一只弱小的流浪小狗，每天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溜达，在垃圾堆里翻找剩菜剩饭，只为能够活下去，虽然我不知道活着的意义是什么，可是我知道我要努力地活着。
有一天我远远地看到一个浑身脏兮兮的小男孩把一碗剩饭倒进了垃圾桶，我激动坏了，想着终于可以填饱肚子了。等他稍微走远了一点，我才敢跳到垃圾桶里，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可能是因为太过激动，我发出的声音大了一些，惊到了小男孩，小男孩找了根棍子悄悄返回靠近了我，他趁我不备，拿起棍子狠狠敲在了我的头上，我痛得“嗷嗷”叫了起来，小男孩却并没有停手，越发大力地打了起来，直到我奄奄一息地躺在了肮脏的垃圾桶里，他才住了手。
他随后从垃圾桶里捡了几个塑料袋子，绑在了一起，拧成了绳子，然后一圈一圈地把我的嘴缠了起来，做完这些，他抓起剩饭，狠狠砸在了我的脸上，看着我可怜兮兮的模样，他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我挣扎着想要起来，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饥饿和身体上的疼痛，让我的心里充满了绝望，我猜想我可能就要这样死去了。
过了一会儿，我听到一阵脚步声正在缓慢地靠近垃圾桶，我以为那个小男孩又回来了，我心里充满了恐惧，从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哀鸣声。
那脚步声在垃圾桶旁停了下来，似乎是在听着里面的动静，因为嘴被缠上，我叫不出来，只能又发出“呜呜”的声音。
一位头发花白、满脸皱纹的老人慢慢探出头来，朝着垃圾桶里看了看，我害怕地蜷缩着身子，两眼直直地盯着他，生怕他会像刚才那个小男孩一样伤害我。
然而等他看清楚垃圾桶内的情景，竟然露出了怜悯的表情，他颤抖着双手把我从垃圾桶里抱了出来，小心翼翼地解开我嘴上的塑料袋子，然后心疼地问我：“小家伙，谁这么狠心，把你扔在垃圾桶里啦？”
他把我抱回了家，给我上了药，又给我弄了一些吃的，我感激地对他摇了摇尾巴。
在他的照顾下，我一天天好转，一天天强壮，再也不用忍受饥饿，到处流浪。从此他就成了我的主人，我也有了一个温暖的家。
后来有一天，我跟着主人出去散步，又遇到了那个小男孩。我瑟瑟发抖地躲在主人的身后，对着那小男孩狂叫。小男孩对着我坏笑着，抡起了拳头，我吓得更加狂叫了起来。
主人摸了摸我的脑袋，似乎读懂了我眼中的恐惧，大声呵斥着小男孩，小男孩这才悻悻地离开了。
主人告诉我，尽量不要去惹那个孩子，他的父母都外出打工了，家里只有一个年迈的奶奶在照顾他，可是奶奶年纪大了，根本就管不了他，所以这孩子有些无法无天，到处闯祸。其实归根结底他也是一个可怜的孩子，主人说，让我下次再见到他，不要怕他，但是也不要伤害他，我懵懂地对着主人叫了两声。
我的主人白发苍苍、身形瘦小、走路缓慢、还有些颤颤巍巍，生活上总是遇到很多的困难，但是他一直都是一个人坚强地生活着，不想去麻烦任何人。
他总是坐在书桌前，翻着一些发黄的已经看不清样貌的照片，反反复复地看，满脸温柔地抚摸着照片上的人，他告诉我说，这些照片上的，都是他的孩子们，他一生养育了三个孩子，每个孩子小时候都是如何地粘着他，如何的乖巧可爱。后来他们都长大了，他用自己一辈子的积蓄，给他们在城里买了房，安了家。现在孩子们的生活都很幸福，只是他已经快记不得他们现在的样子了，他说如果这个世界上有时光机，那他一定会选择回到孩子们小的时候。他总是说着说着就笑了，笑着笑着就哭了。
我已经跟着他五年了，我时常有些疑惑，为什么我从来也没有看到过他所说的那些孩子们，这么多年了，他的身边除了我和一个好心的邻居，再没有其他人来到过他的小房子里。
他的身体越发不好了，他每天的睡觉时间越来越短，因为他说他不敢多睡，他怕一睡再也起不来了。
他还经常搬把椅子坐在门口，从早上坐到晚上，看着远方发呆。他说，他梦到他的孩子们来看他了，他们已经离家太久了，他怕他们已经忘记了回家的路，所以他要坐在门口，让他们远远就看到他，这样他们就不会走错了家门。
可是他等了一天又一天，他的孩子们还是没有回来，我想他们或许是没有看到他，也或许他们早已迷失在了半路上。夕阳的余晖照在主人的身上，他轻叹一声，然后揉着发麻的双腿从椅子上慢慢站了起来。我依偎在他的脚边，总是感觉他的身子会不自觉地轻微抖动着。
主人家里有一部座机，我从来也没有听到过来电铃声，主人总是反复用衣角小心地擦拭着电话机，把电话机拿起来又放下，上下左右每个角落都看一遍。他还经常把电话线拔掉又安上，反反复复很多遍之后他才会轻皱眉头，一脸不解，“奇怪，我每个月都按时交钱了啊，这电话机也没坏啊，怎么就不响呢？”
虽然电话机从来不响，可是主人却每隔几天都要打一通电话，他也曾满脸无奈地感叹，“这电话机有点奇怪，总是打得出去，却打不进来，不知道是出了什么毛病。”他每次打电话之前都要准备好久，刷牙、洗脸、换上新衣服、煞有仪式感地在桌子前坐下，深吸口气，面带微笑，然后才拿起话筒放在耳边，他说不管孩子们看不看得到，在不在意，他都要做到让他们不要担心，至少让他们知道他现在还好好地活着。
电话总是拨出去很久才会接通，而接通之后，我听到主人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嗯，忙，我知道你们都忙。不，我不是给你们要钱，我不打扰你们，就听听声音就行。”
挂断电话，主人的眼泪总会止不住地流下来，他那满是皱纹的脸上写满了哀伤。每次看到他哭，我都很是心疼，可是我却说不出安慰他的话，只能用头蹭蹭他的腿，对着他叫两声，然后摇摇尾巴，希望能带给他一点点的温暖。他用他那满是老茧的枯枝一般的手把我抱到他的腿上，然后哭得更凶了。
随着我一天天长大，他却越发地衰老了，他渐渐抱不动我，他开始边抹泪边叹气，“我老了，不中用了，就连你也大了，大了就该嫌我了，大了就该走了。”
我对着他叫着，拼命想要告诉他，我不会嫌弃他，更不会离开他，不管我多大，他都是我的主人。然而他并没有因此开心，因为他不懂我在说什么。
他最近去医院更加频繁了，他安慰我说，他只是有一点不舒服。可是每次他从医院回来之后都会带回来很多药，他把那些药都摆在桌子上，然后他就坐在椅子上，看着药久久地发呆着，我蹲在他的脚边，担忧地冲着他叫着，他苦笑着摸了摸我的头，“我走了，你可怎么办呐？”
我不明白他要走去哪里，可是不管他去哪里，我都想告诉他，他走我也跟着他走。
主人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了，他还经常咳嗽不止，他打电话也没有之前频繁了，因为他说，他担心孩子们听到他咳嗽会担心。他总是在自己稍微好一点的时候，才敢拿起话筒，然而无论他怎么隐忍，在一次电话接通之后，他还是忍不住咳嗽了起来，他一脸惊恐却又好像有一些期待，然而等了一会儿，我却隐约听到电话那头只传来冷冷的一句，“又没什么事，老打什么电话，挂了，忙死了。”然后就是嘟嘟的忙音。我看到主人颤抖着双手捂住了颤抖着的双唇，混浊的眼睛里流出了伤心的泪水。
在主人病得下不了床的时候，只有一个好心的邻居总是来照顾主人，主人每次看到他，都紧紧握着他的手不愿放开，嘴里还总是含糊不清地说着，“你要是我的儿子，该有多好啊！”
就在主人趴在卫生间的地上睡的前一天，我突然听到他高兴地说，“老伴想我了。”然后他的神色又很快暗淡了下来，“孩子们什么时候回来，我也想他们了。”
我不明白，同样是“想”，为什么一个让人开心，一个让人难过。
（三）
他这一觉睡得太久了，久得我都怀疑他已经忘记我了，他不记得给我弄吃的，他不记得带我出去晒太阳了，他不记得要坐在门口等孩子们回家，他甚至都不记得给他的孩子们打电话了，我想他真的是太累了，需要好好睡一觉了。而我也太饿了，饿得也睡过去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我闻到了一股香气，是肉骨头的味道，我睁开眼睛，顿时精神了起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的面前站了一群陌生的孩子，他们嬉笑着拿着肉骨头放到我的鼻尖，嘴里大叫着，“你看，我就知道它没有死吧，它肯定是饿晕了，有吃的，不是立马就醒了吗？”
我赶紧咬着肉骨头啃了起来，孩子们都围在我身边，看着我，笑着拍着手，我顾不上想这些孩子是谁，因为我实在是太饿了，很快一个肉骨头就被我啃完了，一个孩子又扔给了我一个，嘴里不屑地哼道，“这怕不是饿死狗投胎的。”然后又引得其他孩子大笑了起来。
我已经饿了几天了，我并不觉得我吃得多，我也不明白这到底有什么好笑的。
我正吃得起劲，突然一个男人走了过来，皱着眉头，大声呵斥着那些孩子，“你们离这死狗远一点，看它脏成那样，小心身上有跳蚤。”
我抬头看了看男人，我很惊讶，他竟然长得跟我的主人好像，只是他年轻多了，一根白头发都没有，很壮、也很高大，而且他的眼睛里的光很冷，比冰还冷，他穿着一身闪亮亮的西装，高昂着脑袋，不可一世地瞪大着双眼，脸像没有擦干净的桌子，蹭亮的皮鞋里却穿着两只不同的袜子，一只竟然还是红色，刺得我眼睛生疼，我不喜欢他。我的主人虽然穿着最朴素的衣裳，脸上却永远是最慈爱的神情，比这个男人好太多了，他虽然满头白发，身形瘦小，却有一颗最柔软、最温暖的心。
孩子们低着头，对着我吐了吐了舌头，然后跟着男人离开了。
男人走着走着，突然回头狠狠在地上啐了一口，然后嫌弃地撇着嘴看着我，“死狗，跟老不死的一样脏，一样讨厌！”
雪早已融化了，太阳暖暖地照在身上很舒服，我伸了个懒腰，把剩下的肉骨头吃完，身上又有了力气，这时我才想起我睡之前是在家里的，而这里却是离家不远的草垛旁，我有些疑惑，我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我已经醒了，不知道主人还有没有睡着，我爬起来，往家的方向跑去。一路上都有吹吹打打的声音，越往家去，声音越大，快到家的时候，我才发现这些声音都是从家里发出来的，家门口搭了两个台子，几个年轻的男女在上面跳着、唱着，很是欢乐。家门口也围满了人，一个个头上还戴着白色的布条，刚才那个男人和孩子也在，他们不但戴着白色的帽子，还穿着白色的衣服，男人还手拿着香烟，递给旁边的人，大家有说有笑，好像是有什么喜事。我不禁有些纳闷，家里什么时候这么热闹了，这些人到底是干什么的。
我赶紧跑上前去，想要穿过这些人，进去找我的主人。可是还没等我跑进去，男人就发现了我，他皱了皱眉头，随手拿起地上的石头砸向了我，“死狗，滚远点。”
我被砸得身上生疼，夹着尾巴赶紧跑开了，跑了一会儿，我才敢回头朝家的方向看去。
男人怒瞪着我，“真晦气，这几天这狗千万不能来捣乱。”
旁边还有人附和着，“唉，这几天可要看好了，狗要是进了灵堂，可不得了哦！”
我不明白他们所说的灵堂是什么， 我只是想回家找我的主人而已，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拦着我不让我进去。
我蜷缩在角落里，紧张地盯着他们，想着趁他们不注意的时候，再偷偷溜进去。
男人点了点头，“是啊，这可是我爹的大事，要是被这狗搞砸了，我怎么对得起我爹啊。”
旁边一个人拍了拍男人的肩膀，“老刘有你这个儿子真是有福气，看这排场，没个几万都下不来吧？又是这么大的席，又是歌舞的，也太孝顺了。”
男人叹了口气，朝着屋子的方向看了看，“我爹为我们几个操劳了一辈子了，尽孝是应该的。再说我也没花多少钱，我那两个弟弟也出了不少。”
旁边的人咂了咂嘴，“老刘真有福气啊！”
男人满脸得意地笑着摆了摆手。
他们说得“老刘”是我的主人我知道，因为我听过街坊四邻好多人这么叫他，可是我不明白，我的主人有没有福气，跟眼前这个男人有什么关系。
这些人在这吹吹打打三天了，我一直都没有找到机会进去，因为我一靠近门口，就有人拿着棍棒把我打跑，还有人威胁我说：“再敢往里面闯，小心你的狗腿。”
还有人说：“干脆把它拴起来得了，省得一个不留神让它跑进去了。”
我有些害怕，我不敢再往里面闯了，我只能远远地看着他们，期待着主人快点出来接我。
那个总是照顾主人的邻居看到我，摇摇头，一副惋惜不已的样子，他还拿来一些剩饭给我，“唉，真是没想到，我不过有事外出了几天，人就没了，狗也可怜了，这人现在才想起来回来，搞这些个排场有什么用？”然后他又懊悔地叹了口气，“都怪我，要是我不出去，可能就不会这样了。”他的声音很小，小到只有我们两个听得到。我不明白，他为什么看起来跟他们不一样，那些人都那么高兴，他怎么看起来有些难过？
（四）
终于，我看到了主人熟悉的脸，只是他是被那个男人抱在怀里，他变成了一张照片，他在照片上笑得很开心，我从未见他这样笑过。
他们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在前面走着，一路上吹吹打打，后面抬着一个很大的木箱子，他们从我身边走过，我似乎闻到了木箱子里有主人的味道，我隐隐觉得，主人应该就躲在箱子里面。我偷偷跟在他们后面，想要看看他们要把主人带去哪里。
很快他们到了后山上，那里早已经被挖出了一个很大的坑，男人抱着主人的照片哭得很大声，可是我却没有在他的脸上看到一滴眼泪。
所有人的脸上都是一片哀伤，我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果然不久，我就见到他们把木箱子放进了坑里，开始往木箱子上填土，我这才反应过来，他们是要把我的主人埋起来，我担心极了，我赶紧冲到他们前面，对着他们“汪汪”大叫着，企图阻止他们。
他们停下了埋土的动作，一个个都一脸惊讶地看着我，似乎是不太明白我是怎么突然出现的，我又想要干什么。我拼命冲着他们大叫着，有一个人试图上前，我冲上去咬上了他的裤腿，他大叫着拿着铁锹狠狠拍在了我的脸上，我痛得几乎昏了过去，可是我却不敢松嘴，因为我要保护我的主人，我不能让他们把主人埋进这恐怖的深坑里，再也不见天日。
男人放下照片，大骂着走了过来，“这死狗，从第一天就在那各种捣乱，这是存心来找我爹的晦气，不想让我爹安息啊。”
他边骂着边接过了旁边一个人手里的铁锹，一下下狠狠地拍在我的身上，钻心的疼痛传遍全身，我的喉咙里顿时涌出一股腥甜，鲜红的液体顺着我的嘴角流了下来，我听到一个人惊恐地叫着，“不吉利啊，别让这死狗把血流在这啊！”
很快有个人上来用一块布蒙上了我的头，然后我的脖子上也被套上了一根细绳，他把我狠狠提了起来，我一下子看不见又呼吸不上来，终于支撑不住松了嘴，他顺势把我扛在了身上，跑了起来，我拼命挣扎着，可是无济于事，他跑了很久后停了下来，把我狠狠摔在了地上，我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等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不知道过了多久了，我的身上都是伤，后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打断了，整个后身拖拉在地上，使不上一点力，我感觉不到疼痛，可能是太疼，反而感觉不到了，我顾不上这些了，我现在只想知道我的主人怎么样了，他有没有逃出来。
我顺着气味往回爬着，身后拖出一条长长的红色的血印。我努力地爬着、拼命地爬着，不敢停歇。
我从天黑爬到天亮，从天亮又爬到天黑，终于来到了那个挖着深坑的地方，可是深坑早已不见了，只有一个土堆和石碑立在那里，石碑上贴着一张主人的小小照片，就跟男人手里那张一样，主人的脸上是我从没有见过的笑容。
我用前爪努力地刨着那个高高的土堆，我知道我的主人就在土堆的下面，可是我实在是太累了，力气也早就用完了，我刨了很久，土堆还是纹丝不动，我终于绝望了，一滴水顺着我的眼角流了下来，这是眼泪吗？我呆住了，我竟然也会流泪吗？
我爬到石碑前，看着主人的照片，“呜呜”地对着他叫了两声，我想告诉他，“主人，你看，我流泪了。对不起，我尽力了，我太累了，我救不了你了。”
我蜷缩在石碑前，意识渐渐模糊起来。我想这样也挺好的，至少我和主人再也不会分开了。
“你说你这是何苦呢？”迷迷糊糊中我听到了邻居的声音，他小心地把我抱在怀里，轻轻擦拭着我身上的血迹，一滴水滴落到我的嘴里，咸咸的，我知道是他哭了，“你虽然是狗，却比有些人强太多了，你放心，你走之后，我会把你葬在他的旁边，他生前最喜欢你，你见到他后，要好好地陪着他，我相信来生和天堂。”
我挣扎着睁开眼皮，感激地对着他低低地叫着。
微风轻轻吹在我的身上，像是主人爱怜地抚摸着我，土堆旁突然开满了五颜六色的花，它们散发着诱人的芬芳，主人仿佛站在其中，微笑着冲我招手，我兴奋极了，我的身体开始轻飘飘了起来，向着主人的怀抱快速地飘去……
（网图，侵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