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如果辩论赛赢了我,要请我吃大餐哦!
在家里整理旧物,渐渐低沉的暮色伴着屋子里温暖的灯光,高中时代落满灰尘的旧课本里,夹着这样一张纸条。边角有些磨损了,但字迹依然清晰。
我想起那天夕阳下她转身的微笑,那是我逝去的青春。
她是我一生都再也触不到的美好。
(一)
高一下学期,文学社组织辩论赛。我作为正方辩手,拿到名单时发现了一个陌生名字。
好哥们猫姐是文学社社长,我指着名单上的“高一五班 程娇”问她:“这是谁啊?”
猫姐看了一眼:“这个姑娘这学期才从天津转学过来,也是刚加入文学社。”
“让新人参加辩论?她能行吗。”
猫姐笑了:“行不行,到时候试试不就知道啦。”
第一次模拟辩论的时候,我终于见到了程娇的庐山真面目。
个子不算高,很瘦,乌溜溜的眼睛像葡萄。
而当辩论开始时,她的伶牙俐齿对我之前的否定做了有力回击。
我是正方,猫姐和程娇一样,都是反方。程娇驳论时,猫姐就在一旁挤眉弄眼。再轮到我时,我没集中精力,竟然说出了“我赞同对方辩友的观点”。
围观者都笑,我恨不得钻到地缝里去。
还好这只是模拟辩论。
(二)
当时自己痴迷歌舞青春,在日记本上写满了HSM,并模仿电影里男女主角说话的语气腔调,苦练主题曲。
很快,机会来了。我在校园文化节上一展歌喉,全校人都听到了那首《breaking free》。只是一会儿用男声一会儿用女声真是蛮累的。
我看到人群里的程娇,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我。
人群四散而去时,我快步走到程娇面前去,等她叫住我。
“哎……同学?你是刚才唱英文歌的那个吧。”果不其然,我心中窃喜。转头便撞上了程娇亮闪闪的眸子,“我是高一五班的程娇。”
“嗯,我知道。上次模拟辩论时见过你。”
“啊,这样。”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你英语学的真好啊。能教教我吗?”
“行啊。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可以教你发音。”
“嗯……”程娇思忖片刻,“要不就每周三和周四的活动时间吧,其他时候不是还要准备辩论赛啊。”
歌舞青春拉近了我和程娇的关系。
自此,我更将HSM写的满书满本都是。
(三)
和程娇渐渐熟悉了。
她告诉我天津的学校重视素质教育,他们中学时学舞蹈学音乐学剪纸,完全依着自己的兴趣爱好。从来没有过音乐课美术课被数学英语侵占的先例。
“所以来到这边很不适应,感觉课外活动很少,成绩也比不过你们当地的孩子。”她叹口气说,“如果不是户籍在这边,一定得回来参加高考,我也不会回来念书的。”
我打量她,果真没有县城中学生身上弥漫的乡土气息,普通话字正腔圆,不会像猫姐之类动不动用方言爆粗。
辩论比赛是下午,我和程娇又是对手,而猫姐成了我的搭档。
临上场前,她塞给我那张纸条,她的手掌汗津津的。
这一次,我看着对面的程娇,竟然没有紧张。加上猫姐的彪悍不讲理,我们赢了。
程娇下场后恭喜我,并小声说:“不要忘了欠我的饭哟!”
夕阳西下,程娇站在逆光的地方,她的脸庞真漂亮。
(四)
我没想到,这竟是见程娇的最后一面。
破败的校舍半夜失火,作为走读生的我第二天来到学校,看到漆黑的墙壁和站在一旁瑟瑟发抖的住校女生,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人群里看到了猫姐,我一把拽她出来:“发生了什么事?”
“昨天晚上女生宿舍着火了。”
我当即想到住校的程娇,她有没有事?
教务主任来到校舍附近疏散人群:“今天停课一天,走读的同学回家去吧,不要在这里耽误事。住校的同学集中一下,清点人数。”
我刚想留下来,被老师发现了:“你不是走读生吗?回去回去,别在这添乱。”
猫姐站在暗处,对我摆了摆手,又指指忙碌的教务主任。
我担心地回了家。
当时我没有手机,家里也没有座机。我想借老妈的手机给程娇或者猫姐发个信息问问情况,却到天黑都没有看到老妈回来。
等她回到家时,我已经睡着了。
(五)
第二天去学校,班上的人一个没少。
我跑去隔壁班,却看到程娇的座位是空的。
猫姐说昨天清点人数时程娇就不在,但也没有发现遗体。
“只是少了程娇一个人吗?”我不相信。
“对啊,所以很奇怪啊。她们宿舍离火源并不近,而且她舍友也都没事。”
“学校通知她父母了吗?”
“通知过了,她父母在天津,应该是昨天晚上赶过来了吧。最后怎么处理的我也不知道了。”
猫姐最后说了句:“程娇才转学来不到半个学期,和班上的人都不熟呢。”
没有人过问,也没有媒体报道。学校把这件事情压了下来,大家仍然恢复了按部就班的生活,仿佛程娇从来没有在这个校园里出现过。
我把那天她递给我的纸条看了又看。我和这个女孩的相识,怎么会是一场幻觉呢?
我萎靡了好一阵子,连猫姐都看不下去了跑来劝我。
可是我一闭眼,就是她对着我笑,两只大眼睛一闪一闪。我耳朵里,都是她的声音,读着纸条上的字。
程娇,我还欠你一顿饭呢。你怎么就不见了呢?
(六)
这青春里的初次悸动,伴随了很长时间。
再遇见大眼睛的瘦削姑娘,在我脑海中重叠的都是程娇的脸。
也许真是小县城容不下你,你去更大的天空发展了呢。我用这样的话来安慰自己,心里似乎好受一点。
时间不停,我考上了大学。
猫姐很久之后打电话给我,说她在大学里看到了程娇。
彼时我们早已去了不同的城市,然而我听到这个消息仍欣喜不能自已。
第二天,猫姐又沮丧的说自己认错了。
“明明长得那么像。我问她:‘你有没有在Y县一中上过学?’她说她连Y县都没听说过;我问她叫什么,她说了三个与程娇名字毫不相干的字;我问她记不记得高一时候宿舍失火,她像看神经病一样看了我一眼走掉了……可是我总觉得就是她啊!”
“猫姐,不找了。”我说,“我知道你是在帮我。这么多年了,她如果活着,应该也过得还好。”
挂了电话,我却陷入回忆。
一天模拟辩论结束后,我和程娇坐在长满了青草的操场上。她递给我一个耳机,里面放的是五月天的《笑忘歌》。
伤心的都忘记了
只记得这首笑忘歌
那一年天空很高风很清澈
从头到脚趾都快乐
我和你都约好了
要再唱这首笑忘歌
这一生只愿只要平凡快乐
谁说这样不伟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