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太阳如往常一般西下，好像一严守清规戒律的高僧，遵守着某条亘古不变的戒律。夕阳如火，徐徐而沉，火焰燃烧着天际。天际几抹残云，分分合合，愁云惨雾，在那西沉的火焰下更加悲凉。

郊区里荒草萋萋，马路两旁尽是些枯枝败叶。这枯枝败叶连绵不绝，一直延伸向远方，似乎要和那即将西沉的夕阳融为一体。傍晚的风也是冷得刺骨。此时是冬去春来，春意还未到，冬天的气息还尚存。潮冷的空气侵蚀着老鱼的身体，老鱼不由地打了一个寒噤，将身上的大衣裹得更紧。

老鱼注目着远方，眼神似乎要望破那遥远的天际。风吹的更大了，大衣似乎也遮挡不住，迎风摇摆，似乎正在吞噬它所包裹着的那个瘦小的身体。老鱼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双目无神，只是呆呆地望着那里，却不知苍穹无垠，区区肉眼却哪里能够望的全呢？

夕阳，荒草，马路，老鱼也似乎融为了它们的一部分，不生不灭，不垢不净，单薄的身体好似也变得宏伟起来。

太阳终于完全沉沦了下去，老鱼的身影似乎也消失在夜色中。繁星点点，天空墨玉般悬挂于空，黑玉白金，星河流转，一轮满月也渐渐升到半空，似乎恰巧在天空中黄金分割线的位置，却恰如一只玉盘，玲珑剔透，冰雪无暇。

老鱼感觉自己的腿都是麻的，可还是不知道挪动半步，似乎被这粗狂浩瀚的景色所吸引，也似乎是双腿早已麻木再也挪动不了半步。老鱼自己也说不出自己的心境，究竟是感伤，震撼，自卑还是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的涌现。

老鱼暗想：“这人的心境就是比较奇怪，每当感觉自己悲伤却能生出暗喜，每次感觉到自己的喜悦，却能够发现隐藏在其中的悲哀。”

满月，繁星，以及那苍穹从来不曾有情，却是因人喜而喜，因人悲而悲。

老鱼沉默了，是心在沉默，在这天地之间最纯粹的景色带来的感官冲击当中，他已经无法思考了。只是静静地感受着凉风拂面，皓月流银。

我一直坐在马路旁边的杂草中，虽也感觉很久没有看到过这么晴朗的天空，却也觉得看久了，惊讶和崇拜之意渐渐变淡，消弭，甚至化为一层疲倦，蔓延全身，之后便躺在草地上，地上没有想象中的冰冷，也没有很舒服，只不过眯起眼睛看着那一线天空，星月银辉，倒也是一种在城市里不可多得的感受。

然而我只是在默默地注视着老鱼。感觉老鱼平时都喜欢从一件很平常的事情中想象出很多其他的奇奇怪怪的事情来，可能老鱼对于事物之间的联系比较敏感吧。他有的时候很是大大咧咧，什么事都满不在乎的，有时候却很多愁善感，什么细微的东西都有可能触碰他敏感的神经。也许这两种性格在理论上是矛盾的，可是这种矛盾却实实在在的存在于老鱼的身上。不过人性本来就是很矛盾的东西，有善才有恶，没有恶就没有善的概念，有忧思才会有欢喜，没有惆怅也就没有欢喜。

而我就在这草地上看了老鱼将近两个小时，在这两个小时中间，老鱼或是驻足而立，或是来回踱步，或是仰望天空。我这时候忍不住冲老鱼说道：“老鱼啊，你别瞎站着行吗？你以为你在搞行为艺术吗？”

老鱼好像没听见我的话，继续站在那里。过了好一会才回过头说道：“我只是在看看这天空。”

“天空有什么好看的，虽然星汉灿烂，壮丽绝伦，可是至于你看那么久吗？”我哂道。

“有那么久吗？我分明就是站了一小会，哦，不只是一瞬间，而这一瞬间完全可以忽略不计。”说完老鱼，又将头转向天空，此时不知从哪飘过来一片浮云，遮住了半边满月，那片云也被满月的清辉镀上了一丝银色。

我不由地想笑，今天本来是打算开车出去兜一圈的，没想到了这里老鱼就要停下来，之后便耽误了这许久。我心中都不知道骂了多少句了，我走到车里，从后备箱里提出一箱啤酒，取出一瓶，打开便咕咚咕咚喝了起来，以此来表示出我的不满。

老鱼看到我喝酒，似乎没有明白我的用意，笑着说：“你这样喝酒岂不是糟蹋了这酒，对酒当歌，人生几何，难道不高歌一曲。”

我怒极反笑，心想：“这家伙现在还拿我取笑，罢了罢了，谁让我认识这种倒霉鬼。”

老鱼冲着我说道：“你难道不觉得这天，这星，这月很厚重，很能让人勾起往事吗？”

我没好气地说道：“毕竟是亿万年的东西了，那可不厚重沧桑？”

老鱼冲着我连连点头：“你说的一点都没错，天上这么多星星，都是存在亿万年的，而亿万年前的光到我们这里自然也就需要亿万年，所以说我们看到的星星的样子就是他们亿万年前的样子。”

老鱼继续说道：“所以每次我看着天空，尤其是晚上看着这璀璨繁星的时候，就总有一种时空穿越的感觉，我们的眼睛能穿越这似乎不可能穿越的时间看到过去，这想想就不可思议！而这种感觉每次都能带我回到过去。”

我说道：“咱们也不是老回忆过去不是？天空中的星星又能它未来的征途，我们也有我们的道路。”

老鱼摆摆手说道：“我这完全不是消极对待未来，因为过去就是现在的因，是过去时间轴上的每一个点决定了现在的状态，也就是说现在是所有过去的总和，这就是时间神奇的力量，也是时间的魅力，甚至可以说是时间的本质。所以回忆过去就是珍惜时间，把握当下啊。”

听到老鱼的侃侃而谈，我似乎没有话说了，不得不说每次老鱼都有一大堆歪理，而有些歪理听着确实有那么一些道理。

我打开一瓶啤酒扔向老鱼，老鱼咕咚咕咚就开始喝了起来，我也将刚才打开的剩下的啤酒一饮而尽。

举杯邀明月，这是何等的惬意。天空中遮掩月亮的云彩又飘走了，一轮满月似乎更加皎洁。

“老鱼，你刚才都在回忆些什么呢？”我向老鱼问道

“一会跟你说，现在，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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