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我们决定要骗您
“班长,一定不要告诉我妈。她身体不好,受不了这样的打击的。”老杨躺在病床上,紧紧握着班长的手,闭着眼睛说到。
班长轻轻答了声“嗯”,别过头去用另一只手悄悄抹掉眼泪。
“就说我出国维和去了吧。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他在床上吃力的说着,忍不住咳嗽起来。班长赶忙拍拍他的胸,示意他不要再说话。
“你放心,我入伍十三年从没说过一句瞎话,但是今天这个谎,我替你圆。”
老杨听了班长的话,不再开口,只是心里默默说了句:“妈,儿子对不起你。”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他就是已经要走的老兵,只是他这次离开,就是永远的离开了。
那枚哑弹炸开的时候,他一个箭步就冲过去,把已经发蒙的新兵压在身下。新战士没事,他浑身上下没有不流血的地方。
一个月以后再次开班务会的时候,那个永远拿着笔写班会笔记的老兵,已经不在了。
班长掏出自己已经写好的信说到:“这是我替他写给阿姨的信,我读一下,有什么不合理的地方你们补充,一定不能让老人家知道他不在了。”
“妈:
见信好。过几天就是中秋节了,提前给你道一声节日快乐。这个中秋节又不能陪你过了,本来我的假已经批好了,结果前几天我们旅作为先进单位,要选十个表现优异的兵参加海外维和任务。你儿子我表现那么好,自然没得说。只是这一去最少两年要待在国外,不能回家看你。
我在部队吃的好,睡得好,身体壮的跟头牛一样,你可不要担心我。你好好吃饭,好好休息,不要天天去村头站着了,我回来之前会给你往小卖部打电话。
我的战友们会经常来看你,他们跟我都是兄弟,所以他们也都是你的儿子。有什么事他们会帮我照看你。
我给你打了一笔钱,是我好多年攒下来的,你拿着想吃啥想喝啥就买上,不要藏在你的红木箱里攒着给我娶媳妇,我娶媳不用花这么多钱,用不着。
妈,你一定要保重身体,好好吃饭,按时吃药。照顾好自己。我很想你,等我维和任务结束了,就回来看你。
儿子:杨才广”
班长吸着鼻子读完,长长的呼了口气。
班里其他六个人,早已经哭的不成样子了,班里年龄最小的兵小李,上个月休假在家。知道消息以后,提前买了票赶回来,却终究没赶上和老杨说最后一句话。此刻他直把自己的头往高低床的铁杆子上撞。
“都他妈别哭了。”班长抬头骂到,自己却鼻子一酸,眼泪也终于没忍住,一下子就冲出眼眶。
等到大家情绪都稳定下来,小李说:“班长,我以前偷看过老杨写家信,他管妈叫娘,落款写的是儿三娃。”
班长把小李补充的东西在信纸上改了,又重新抄了一份,买了几大包吃的,拿到收发室跟信一起寄了出去。
老杨家在西北一处偏远的小山村里,经济还很落后,交通也不发达,这封信和吃的最少也要一个月才能到他们村里。他们村唯一的一部电话,安在小卖部里。接电话不要钱,打长途一分钟三毛。
年底班长带着小李向连队打了休假申请,他俩商量好去老杨家里陪妈妈一起过除夕。
“班长,我们去了是不是不能提起老杨?”小李坐在班长旁边,轻声问他。
“提,怎么不提。不提老杨不是让阿姨起疑心么。我们告诉她老杨表现很好,没有打电话给她是因为他在别的国家打不了电话。”班长把烟头扔进半瓶矿泉水里,其实他心里也打鼓,怕自己露怯,可是他想做些事,让老杨放心。
“我过几天给阿姨打个电话,说一声要去她家里陪她过除夕。”
你这么说了,娘就信
腊月初八,村里家家户户都熬起一锅白粥,条件好的人家,还往里面了扔几颗花生和大枣。
“三娃他妈,三娃他战友打电话了,你过来接一哈。”小卖部的女人扯着嗓子在村头大声喊到。
一个佝偻着脊背,身形枯槁的老婆婆拄着棍,急匆匆的从小院里出来,来到小卖部拿起了电话。
其实她今年五十刚过,并不算老。只是三娃他爸走的早,她一个人把儿子带大。几十年的沉重农活让她落下一身病,看着比同龄人大出十几岁。
“哎,你是谁啊?”三娃妈拿起电话问到。
“阿姨,我们是广才的战友,马上要回家了,广才他在国外维和回不来,让我们顺道过来看看您,陪您过个除夕。”班长调整了几遍呼吸,在电话里开口说到。
三娃妈捏着电话,半天没有说话。
电话里的人在里面“喂”了半天,三娃妈才回过神来,她开口说:“麻烦你们了啊。”
回了屋,三娃妈把里屋桌上放着东西全部收进她的陪嫁木箱里。她准备收拾完家里,再喊了村里人把家里的年猪杀了。
腊月二十九,班长和小李在镇里下了车,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跟着三娃妈让来接他们的小伙子,一路步行二十几里山路去了三娃家里。
山路本就不好走,年前还落了场大雪,没有车愿意上山。他们到三娃家,已经是下午四点多钟。
三娃妈把院子打扫的干干净净,迎接儿子的战友们。
班长给三娃妈讲了好多关于三娃的事,也告诉她现在三娃在国外维和,不方便联系,不过他很快就会回来。
高高兴兴吃完年夜饭,班长端来一盆热水,放在三娃妈的屋里,拉着她坐在了椅子上。
“阿姨,我知道广才在家里每天晚上都给你洗脚,今年他回不来,就让做班长的给他代劳吧。”班长说着,卷起袖子就要给三娃妈洗脚。
三娃妈推辞着不答应。她说:“我天天跟土和粪打交道,脚又脏又臭的,哪能叫你洗呢。”
班长抬头笑着说:“我跟广才是兄弟,您就是我妈,今天让儿子给您洗个脚,应该的。”小李在旁边看着,一不小心悄悄哭了。班长给他使眼色,让他赶紧出去哭去。
三娃妈推辞不过,就只好让他给自己洗脚了。
班长轻轻揉着三娃妈的脚,他感觉自己手里的不是一双脚,像是两块石头。冰凉,粗糙,脚后跟的皮肤硬的像盔甲一样。
班长一抬头,看着三娃妈满脸的眼泪。他急忙问到:“阿姨您怎么了?水温不合适么?”
三娃妈摇摇头,她摸掉眼泪,笑着说到:“没事,我只是想我的三娃,不知道他在国外吃的好不好,睡的好不好,过年能不能吃到他最爱的红烧肉。”
三娃妈伸手轻轻抚摸着班长的头发说:“你们都是好孩子,今年这个除夕,阿姨过得很开心,我家三娃有你们这样的战友,是他的福分。”
班长低头给三娃妈洗着脚,眼泪连成线往水盆里滴。
大年初一,三娃妈把班长和小李送到村头,她给他俩装了自己种的黄豆,一人灌了两瓶胡麻油。
她一直站在村头,看着他俩的身影慢慢变成两个小点,慢慢消失。雪地里留下两串脚印,像她的三娃每年赶着村里的爆竹声回家时踩出来的一样。
只是她的三娃,今年不回来了。
三娃妈回到屋里,打开她的红木箱。里面放着几十年来她攒下来的东西,有钱,有一个账本,有好多三娃的照片。
最上面放着中秋节收到的信。三娃妈把信拿起来看了一遍,她不识字,收到信的时候是喊的小学里的孩子给她念得。
这封信不是她的三娃写的。她不识字,可是她看的出来,这信里的字整齐又好看,不是她那小学没读完的三娃能写出来的。
她知道这是别人替三娃写给她的,她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后来她收到那笔巨款的时候,她就知道,她的三娃没了。儿是娘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三娃没了,她知道,谁都骗不了她。
她把腊月初八接完电话以后收到箱子里的东西,那个插在一个硬了的白面馒头上,写着:爱子杨广才之神位几个字的黄纸粘成的神位,放到了箱子最底下,用三娃的照片和杂七杂八的东西盖上,合上她的红木箱,把家里最大的一把锁,颤巍巍锁了上去。
她在响彻天空的爆竹声里,把门打开一条缝。看着天空中爆开的烟花和喜庆,眼泪漫过她脸上层层叠叠的皱纹。
她流着泪说:三娃,大家都说你在国外,娘就信你在国外,你记着,娘在这里,一直等着你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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