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抑郁症,一直是埋在心底的谜,不敢告诉身边的人。还有个更大的谜,我老公也是抑郁症患者。因为有过相同的痛,上天注定我们在一起。
TED演讲《一个抑郁症喜剧演员的自白》中提到,世界上每10个人中就有一个抑郁症患者,每30秒就可能有人自杀。你失恋、失业、亲人离去时的痛苦,那是悲伤、抑郁情绪,是正常的心理状况。而抑郁症是当你一切都很好的时候,你依然莫名悲伤、痛苦,是大脑生病了。
如果你连续2周,每天都心情低落,你可能是有抑郁症了。这个月来我情绪特别不稳定,自己感觉是抑郁症复发的迹象。抑郁症有个典型的特征是晨重晚轻。早上害怕去面对新的一天,晚上终于觉得这天熬过去了,顿时轻松一点。以下这段“一天中抑郁情绪变化的曲线”摘自网络,与我最近的状态特别吻合,此刻是我一天中最好的状态,才能在不感到痛苦的情况下写下这篇文章。
一天中抑郁情绪变化的曲线
早晨情绪最低落
早晨是抑郁症患者地狱般的时光。不少患者会早醒。由于睡眠质量很差,人觉得疲劳不堪,所以不想起床,有的甚至于不想上学或上班。即使勉强起床,心身状态极差,疲劳、消沉、郁闷、无奈。
上午忍受煎熬
整个上午是一个难熬的时段,在工作上得过且过,做事不在状态。学生课堂上注意力难以集中,听课没有效率。其实自己也很想振作精神,但往往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午后稍稍减轻
中午饭以后精神状态会开始有点转折,心理压力会逐渐减轻。这种转变是缓慢的,不知不觉的,谈不上有什么外来的因素,但心理的难受程度在减轻,不再是“比死还难过”了。
黄昏有所好转
到了下午4~5点钟,会开始感到有点轻松,有点缓过气来的感觉。疲乏感减轻,稍有兴趣,晚饭前可做点家务,与家人也开始有点主动交流的欲望了。
晚上状态尚好
吃过晚饭患者会感到这是一天中最爽的时光,似乎阴霾已驱散,好像有了恢复正常状态的感觉。与他人的谈吐也显得轻松自在,不再是满脸晦气,愁眉苦脸了。家人也会觉得没事了,还会错误地认为晚上人的状态那么正常,哪能谈得上是患了抑郁症。
睡前又起焦虑
好景其实不长,没过上几小时又得上床睡觉。此时开始焦虑,担心自己是否能入睡,担心明天是否会早醒,担心明天白天自己的状态会怎样……担心会引起情绪的低落,会影响入睡前心情,会联想到许多有关近阶段心理状态的变化和处境。这些实际上已经开始了次日抑郁的前兆。抑郁就这样开始迈进情绪行为起伏的又一天。
有人说抑郁症是心病,是,也不完全是,我们的大脑缺乏了分泌快乐的物质,所以靠药物治疗能在一定程度上产生作用。
我已经服用抗抑郁症的药物四年多,大四下学期春季发病。实际上在初二,高一,高三都发生过较长时间的抑郁情绪,以前不知道可能是抑郁症,主要是学业压力和家庭因素引起。总觉得供养自己上学是父母的负担,老想退学缓解家庭压力,但学习成绩好内心又不甘心,总在上学与退学的矛盾中挣扎,加上学习难度一年比一年大,遇到挫折,总想逃避。最难受的时候,上课目光呆滞、头脑短路、内心狂躁、思绪万千、无法学习,把书或本子撕碎,老师转身写黑白的时候猛敲桌子。还好老师没有追究。08年地震后放假在家死尸般躺着,后跑到亲戚家逃学,班主任亲自追到亲戚家劝我回学校。总算没有放弃,不然现在又是另一番模样。
大四面临就业、专八考试压力。当时男友(现任老公)的母亲托亲戚关系帮我联系了一家成都的公立小学,教语文兼班主任。本想是教英语,但是英语教师暂时没有空缺,只能先教语文。
寒假我在家认真用PPT备课,到学校才知道没有条件使用PPT。当初填志愿只是想学英语,没有想过大学是师范专业,更不想当老师。而男友一家,和我的父母都觉得当老师很不错。我试着去适应,在学校说课比赛也拿过一等奖。但当我真正去教二年级小朋友的语文时,我内心是压抑的。我对自己的普通话不自信,平翘舌分不清,语文不是我的专业,那些孩子不怕我,认为我太温柔,上课完全不听讲,各玩各的。我从来就不擅长管理别人,不知道拿这些孩子怎么办。
读小学时当了6年班长,但是班上基本什么事都不太爱管,因为内心自卑,怕别人不喜欢我,更惹不起任何人。后来初、高中、大学干脆就不去竞选班干部了,内心羡慕别人但自己一直无法突破。所以面对一群不受管教的孩子,手足无措。
我每天坐在办公室假装认真备课,内心是压抑、狂躁不安的。我不喜欢教书,更不喜欢教语文,也不知道这个实习最后能否留下,不知道自己到底真正适合干什么,我的专业是师范方向,大家都觉得我适合当老师、当老师好。专八考试逼近,我没有时间复习,但我又特别想上好课,考过专八,证明自己可以。然而,我病了,吃不下饭,睡不好觉,满脑子都是要备课和准备专八考试。真正备课的时候又特别累、特别痛苦。
我想放弃,男友和他家人经常劝慰我,好一会又不管用。呆了不到3个星期,他们拗不过我,终于知道我真的病了。男友替我在学校附近租好的房子,刚住了一晚,第二晚他带着我连夜从那里逃离。那一刻我感到了解脱,虽然后续的烂摊子都是别人来替我收拾,我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我第一次真正当了逃兵。做了次不负责任的人,我在内心嘲笑自己的行为,但我没有选择。我打电话哭着告诉妈妈,我不当老师了,叫她别担心我。
之后一段时间我在男友家养病,开始吃抗抑郁症的药物,那是他吃了多年的。我觉得我这辈子都完了,看不到希望,每天不爱说话,早上会突然心悸醒来,久久睡不着,白天看看电视打发时间,每天最期盼男友快点下班回家给我个拥抱。我还有年老的父母,没有我,他们以后怎么办?我不能完全放弃自己,只能先过一天算一天,期望病会好起来。
我去华西医院看精神科,男友问医生一般得抑郁症的原因是什么?那个70多岁的老女人说,性格不好呗。我从小是别人眼中的乖乖女,成绩好、懂事、勤快、人缘好、坚强、温柔、不得罪任何人。而真实的我又有几个人看到。有多坚强就有多脆弱。我懦弱、敏感、太在乎别人的想法、遇到困难爱逃避、不爱交朋友、爱躲在家里自怜。
这一切,也许有基因遗传,更多的是后天造就。因为缺爱。父母吵架我会听到父亲埋怨母亲把我带回家(我3岁被妈妈从江苏带回四川)。父亲家里所有的亲戚不待见我和我妈。哥哥们认为我是野种,是家里的耻辱。至于事实,我从来不问我妈。我只知道爸爸接受了我,和妈妈一起把我养大,就是我亲爸爸,我从不惹他生气,但总是跟他有距离,心里觉得他不爱我,但我不埋怨他。因为他懦弱、老实,才能接受我妈和我过一辈子。慢慢长大我才知道他是真正爱我的,我见到他哭过一次,是初中校长来家里谈到我的情况。
小学五年级,失踪几年的精神病姐姐被警察送回家,跟父母和我生活在一起。
从那时起,家成了我的梦魇,无端的争吵,谩骂,甚至打架。我宁愿呆在学校,不想回家。我只想快快长大,带父母离开这地狱般的生活。房间和厨房被姐姐霸占锁上,爸爸只好扩大屋檐另搭床和灶。很长一段时间,一家三口挤在小小的屋檐过活。我还清楚地记得母亲给姐姐拿鸡蛋进她屋,被她扇了一巴掌。爸爸的手也曾被她用火钳打淤青过。有一年她打伤村上一妇人的头,父母卖了羊赔偿医药费,还得帮人家干农活。每每遇到这些,我的心总在滴血。夜里常常被姐姐的谩骂声吵醒,无法入眠,我连杀她的心都有。但又能怎样?我可以在学校逃过这一切地狱般的生活,但是我的父母得默默承受。我就是希望,妈妈总说这辈子就指望我了。那些再艰难的日子,因为责任,我都熬过去了。
也许是给自己太多的责任和压力,想要一蹴而就,毕业前抑郁症就找上我了。吃药一个月后,我觉得我的病逐步好了,但是药不能停,至少坚持吃一年,否则很容易复发。专八虽然没有怎么复习,但总算过了,也顺利拿到毕业证和学位证,大学还算圆满地结束。
知道自己有病,抗压能力不好,后面找工作也不敢有太多要求。后面找到英语编辑的职位,工作努力,工作半年后由于部门陆续有人离职,开始带新人,经常把工作带回家,这种状态持续了估计8个月。其中有一个多月白天工作,下班去医院看妈妈,回到家继续加班。累,但是挺过了。工作业绩居部门之首,拿到年度最佳培训师,主持年会。工作让我找回了自信心。这期间也一直减药,希望早点摆脱药物。
在抗抑郁药减到四分之一的时候,被提名副组长,别人升值是喜事。但这种喜事却把我打回了原型。2个月后,抑郁症复发。工作内容的变化让我无法适应,更可怕的是我总担心下属不满自己(完全是自己多想,大部分都是我徒弟),担心领导不满自己。工作中难免会有小小的冲突和矛盾,但在我这里被放大很多倍。不知道如何管理团队(一直都不擅长复杂的人际关系),我开始恐惧上班。上班时局促不安,吃不下饭,睡眠不好,又想到了放弃。尽管老公百般劝阻,我还是邮件写了辞职报告给直接领导。被她挽留,谈了谈心,在家休息了俩天,回来上班能稍微静下心了,领导在工作上也多照顾我些。
这次复发,抗抑郁药物加到了最开始的两倍,即两颗,最大药量。自己还经常去跑步缓解情绪。半年后公司扁平化制度改革,取消了所有组长和副组长职位。当时已经渐入管理工作状态,虽心中不平,但觉这也许是上天最好的安排,重新回到编辑岗位做简单不心累的工作。抑郁症在此期间也逐渐好了,又开始减药。当然工作中也和领导有过冲突,对公司失望至极,有跳槽想法甚至去面试接到复试通知,最后权衡利弊和自身情况,还是坚守在目前的岗位,已经四年了。
本来计划7月份停药,明年生孩子,但是发现最近状态不好,不敢停药。如果恶化估计还得加药,我不想恶化。但我不知道自己能否自愈。去年开始,知道自己在目前的岗位干多少年,还是没有一技之长,特别怕毕业多年后又从头开始。对工作也不再有任何指望,只是尽量做好该做的,不再尽全力。开始思考怎样过好后面的生活,计划是坚守该岗位,利用业余时间健身、阅读、学英语、写文章、学PS,时机成熟了生孩子。我是这么做了,断断续续,其实是有学到些东西,只是这些东西仿佛又没有用。总是不满意自己,太执着于未来,总想着成为理想中的自己,现实是过得辛苦却没有太多收效,仿佛未来是灰色的。以前想着做翻译,去学的时候才知道很难,自己也许并不是真的热爱,多年后人工智能将代替大部分翻译。想的多,做的少,是心病。然而你的人生之路,没有人会给你答案。得靠自己去磕碰,有流血,也有过喜悦。
也许是自己想要的太多。我现在看起来那么好,有工作(虽然不再热爱但可以将就)、有老公、今年搬了新家、还有妈妈为我做晚餐、与公公婆婆相处和睦。业余时间可以健身、学习,多好。我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又陷入了抑郁状态,不知道明天起床后情绪是否又会低落。但是现在这刻我相信自己会好起来,我想快乐,也许最好的办法就是放弃对未来的执着,放弃理想中的自己。去过好当下的每一刻,承认自己永远都是普通人,体会平凡人的快乐。感恩自己拥有的一切。
第一次这么赤裸的把最真实的自己呈现出来,所有的脆弱与不堪都是过去。去年那个爱说话、爱笑、爱自拍、自恋的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我相信你在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