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不哭

“小七，你猜我手里拿来什么？”小海笑嘻嘻摇了摇背在后面的双手，手里捧着新鲜的扣肉。

“什么？别烦我，我要掰玉米，今晚掰不完，又要干到晚上了”小七想不明白为什么总是没完没了的活，秋收完，又要种菜，种完菜，又到过年，而过年种的菜越多，因为要保证冬天过年有足够的菜，人吃，猪吃，鸡鸭吃。为什么伯伯家的小孩总是可以出去玩，自己要干活。奶奶告诉小七，因为家里穷，开支大，你爸爸不争气，没钱啊！

大海圆圆的脸蛋依旧笑着，他知道，他家也穷，靠爸妈，也没赚什么钱，但是就想对小七好，比弟弟还可爱。

“叮咚”小海把碗端到小七面前，邀功一般，高兴

“哇，扣肉，你哪里弄来的?我能吃一块吗？小七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扣肉，吞了一下口水。

“我就是拿来给你吃的，我舅舅娶媳妇，我们去喝喜酒了”小海不会告诉小七，打包回来家里一人一块，自己的一块给小七。

“真的，你吃了吗？好吃吗？”

“特好吃，你吃吃看”

小七用手上的围裙搓了搓手，拿起扣肉就放进嘴里，“真是太好吃了”

看着小七吃得一脸开心，小海一边帮小七掰玉米，一边和他说舅舅家喝喜酒准备了那些菜...

小海比小七大两岁，但是小七比较成熟，个子也比小海高一点。小七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姐姐成绩非常好，在村里的小学一直拿第一名，村里的人都知道，说八叔有一个好孙女，将来前途无限。但是姐姐除了学习，身体不好，基本上重活都不用干，瘦弱一身。而小七可能是母亲最后一胎，喝的奶比较多，长得比姐姐结实，家里人都宠着姐姐，小七渴望得到爷爷的表扬，家里活什么都揽着做，也为自己有这么聪明的姐姐而自豪。所以你会看到八婶身边有一个小跟班，干这活干那活，甚至每天早上洗了全家的衣服才去上学。小七长到六岁，就已经能做大人能做的所有家务了，烧水，做饭，洗衣，割猪草，砍柴，种菜，挑粪、、、你不会知道小小的人怎么如此能干。有时候八婶去干其他活，不放便带小七的时候，小七也没闲着，吆喝着小海一起去砍柴，割猪草。

小海家是外地搬来的，家里一个姐姐，一个弟弟，姐姐很懒，什么都不想干，所以小海在家里就干活多点。小七家还有爷爷奶奶一家人一起干活，小海家就爸爸妈妈，况且爸爸外地打工，一年来赚的钱都不够家里开支。小七爷爷知道读书重要，再苦再累都送孙子孙女去读书，而小海父母觉得没钱读书也没用，小海到了九岁才送去读小学，和小七一个班。

小七很野，不像个女孩子，哥哥总是喜欢逗她，把她惹生气，然后提出条件，像电视里面两个人打一架，输的人去做饭，当时兄妹俩把家里的活明确分工，哥哥负责煮饭，妹妹负责烧人，但是小七特别不喜欢烧水，烧水不能用木头，只能用干草，要时不时在灶前添一把，而煮饭用木头，木头烧得久，放进去就可以出去玩了。哥哥每次被小七打架的怪诞动作笑到肚子疼，有时候都没开始打，哥哥就已经笑趴了，小七会把哥哥压在树下，用腿恩着哥哥的身体，不让他动，对哥哥说“认不认输？认不认输？认不认输？”哥哥这时就会哈哈大笑说我认输。

在村里，当时可以拾一种树叶去买，一毛钱一斤，这种树全身都是钱，果子摘了也能卖钱，都是可用来做药，所以家家户户有山地的人都种了，而且不用人工护理，种下就会长大。小七经常和小海拿一条大大的蛇皮袋，一把镰刀就上山，有时候树叶捡完了，去其他山头，直到附近几座山都捡完了，就用镰刀砍一些柴背回去。有一次小七看到别人家的树枯死了，虽然别人家种的树可以给你捡树叶，但是把树砍了，就万万不行了。小七哪管这么多，你自己也不管，枯死多浪费啊，砍了直接背回家。然后小七就被那家大婶隔着一个山头一直骂，小兔崽子，别让我看到你。小七一个8岁小孩，骂就骂，反正我是小孩。

九岁的时候，小七已经更野了，会把同桌的女孩子欺负哭，太过野，由于女孩姓氏家族小朋友比较多，都来帮女孩，小七是个欺软怕硬的孩子，何况那几个班里大大的女生已经留级很多次了，明显比别人成熟，打不过。结果也不知道怎么，大家都野，反而混到一块，放学一有时间就约去打蓝球。同班一个男生和小七名字一个日，一个月，被起哄在一起。那个男生在村里家庭不错，长的白白嫩嫩的，就像小少爷，估计班里的女生都喜欢他吧，小七也不例外，听说小七家一部分田地就是租他家的来耕，小七经过他家门口也不敢抬头看，那个时候小七就早熟加自卑，常年的干活，黑不溜秋的女生，谁会喜欢。

时间会走，人会长大

小七和小海上初中时，小七上的是镇上重点初中，小海上的是私人高中，私人高中成绩要求低，小七成绩中等。还记得五年级期末考，早上考试之前小七一大早起来特地去田里摘了一撮葱，煮了一个鸡蛋，摆成一百分，当着妈妈的全吃了，妈妈笑了一整天，我怎么会有这么笨的孩子？

上初中的女孩子慢慢成熟，小七不野了，知道努力学习了。小海还是小海，总是憨憨的对着小七笑。

“小七，你们作业都是什么啊？和我们学校的一样吗？我都听不懂”每个周末回来小海就会追着小七问各种问题。

“不懂就算了，你那么笨”小七开始有一种虚荣心，看不惯小海憨憨老实的样子，不喜欢小海那么笨，穿衣服还有破洞，与自己在学校遇到的穿衬衫的男生不一样。

小海好像从来都不觉得小七在嫌弃他，依然喜欢和小七说话，跟在她屁股后面。小海家里因为两个孩子上学，越加拮据了，小海妈建议小海去读技校，包吃包住，将来学到本领，赚到钱也是好的。

转校去市里技校那天，门前的橘子树下，黄昏的余晖，透过树叶映射在脸上，小海和小七道别。

“小七，我会每个暑假回来的”

“去吧，去吧，你就穿这条裤子去”小七不自然的的微笑轻语中，微光里是一丝轻蔑，都读初中了还穿这么旧裤子。

门前的路是石头路，一个台阶台阶走下去，背着蛇皮袋的小海最后留给小七一个可怜的背影。

那一天，在学校的宿舍里，小七右眼皮一直跳，黑暗的夜空，电闪雷鸣，瘦小的身子卷缩在被窝里。

那一天的第二天早上，哥哥跑来告诉小七，马上回家一趟，什么都没说，小七也不敢问。

哥哥直接把小七带到了小海家，小海家坐满了人，缟素一遍，大人一个个神色肃穆不敢大声说话，也不允许小孩吵闹。

“唉，真可怜，以后怎么办啊，才16岁啊”

“尸体捞到了没有？”

“那么大的水库，水那么深，都不知道冲到那了？”

······

十五岁的小海被淹死了，没有回来，尸体也找不到。

橘子树下的道别，小七忏悔的黄昏。

小海慢慢长高，感觉像个大哥哥的时候，总是对小七说：“乖，不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