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萧和宫洺坐在汽车里,远远的就看到了那一团浓浓的烟雾,狰狞着叫嚣着升到天空,像是死神的宣判,告知他们最冷酷无情的结局。
林萧心里忽然像是被野兽撕开了一个大口子,呼呼的往里灌着冷风,她的手不由自主的紧握成拳,腿都在发抖,车门因为自己的慌乱害怕怎么都打不开,当她终于冲出汽车的时候还差点因为脚软而摔倒,她实在没有多余的力量支撑住可能发生的一切,但她还是挣扎着往那栋闪耀着血红色光芒的大楼冲去。外面已经拉了警戒线,有各种各样的穿着制服的人在阻拦疯狂的人们,林萧觉得自己忽然是被零下几千度的寒冷冰封,亦或是被几万只铁棍穿脑而过,她早已耳聋目盲,浑身僵的不知该如何反应,直到一个穿着精神利落的年轻警员跑过来恭恭敬敬的对指挥官说“火势太大,消防部门一时控制不住,大楼里面的人无一存活。”林萧才如梦初醒。
她发了疯,拼了命的朝警戒线冲过去,那栋大楼里面全都是她最爱最重要的人,怎么可以无一存活?
宫洺从后面冲了上来紧紧抓住林萧,任她对自己又踢又咬不为所动,低着头,紧紧地把林萧抱在怀里,努力保持自己一贯的沉着冷静,但若不是林萧此刻已经丧失理智她就可以看得到,宫洺一只手紧紧握成的拳头已经青筋暴起,骨节泛白,连声音都格格打颤,似乎看得见唇齿间的摩擦,“我们是这大楼里遇难者的家属,大楼怎么会着火了?”
“据说是因为爆炸引起火灾,但爆炸原因还在调查,不排除人为可能。”小警员的声音充满悲伤,彻底击垮了宫洺最后残存的一丝力量,跪倒在地上。
眼睛不知何时变得又酸又胀,宫洺一直在克制自己,他努力想让自己看起来无敌,但他的情绪再也不肯听他的话了,宫洺终于不受控的从一开始的抽泣,到肩膀快速抽动,再到最后的放声大哭。
林萧还在试图靠近大楼,但宫洺却始终不肯放手,林萧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累,慢慢的在宫洺身边失去意识。
醒来后,林萧发现自己居然是在崇光的旧居里,就是当初林萧第一次去催崇光稿子的那个家,熟悉的香味,熟悉的布局,白色的干干净净的屋子,还有床头柜上放着的一碗粥。
林萧觉得自己身体软软的没有力气,她挣扎着端起粥盛了一勺放到嘴边,她想,没有人比她更熟悉这味道——是崇光,是崇光!
“崇光?崇光!”林萧艰难的从床上爬起来,想要出门去找崇光,但门就在这时候被咣的一声推开了,门外有很强的亮光,照着那穿着一席黑色裙子的天使的影子。
“林妹妹,你终于醒啦?我还以为要到夕阳东下你才会起来见我们呢。”
那具有特色的毒舌声音,让林萧觉得自己产生了幻觉,不由得狠狠地掐自己的脸,直到那位穿着黑裙子的天使踩着细高跟鞋噔噔噔的来到她面前,把她的手狠狠地拽了下去,不满的问:“喂!你这么想我死吗?”
林萧发着呆,用力眨眨眼睛,才敢确认眼前景象的真实性,继而跳起来挂在那人脖子上,不停的跳,“顾里你没事!你没事是吗?太好了你没事!”
顾里翻着白眼阻止了林萧,否则她那根美丽的脖子就要硬生生被勒断了,看到憔悴的林萧,顾里不由得放轻了声调,帮她把头发捋整齐,“你这傻姑娘,何止我没事,他们都没事,出去看看吧,崇光在等你。”
林萧第一次觉得,上帝真的没有那么残忍,以前的所有磨难,掉的所有眼泪,都是在为了准备迎接这一句“他们都没事”。
客厅里,唐宛如依旧趴在宫洺身上各种揩油,她嘴上的伤痕看起来颜色淡了许多,林萧忽然发现唐宛如那么美好那么难得,只要她好好的还在自己身边,就是上天最好的恩赐。
南湘和顾准他们不知道在聊什么,但此刻在林萧的眼里,她真像一朵亭亭玉立的荷花,粉嫩无瑕,坎坷过后更加耀眼。
顾里和顾源腻在一起说着私房话,那个一直不惜让自己受伤也要保护她们三个的女王,其实她小小的身躯看上去根本承受不了太多伤害,她需要有人让她脱下坚强的外衣,好在,那个人还在。
大家都还在,没有什么比这个更重要的,真好。
林萧看着每一个人,眼里再一次充满泪水,不过这一次,是因为幸福。
“林萧。”
身后有人叫她,轻轻的,柔柔的,林萧自然知道那是谁,她闭上眼睛,眼角眉梢难掩笑意。林萧落入了一个暖暖的怀抱,额头被薄薄的嘴唇轻轻一点,这一切都那么温暖熟悉,让林萧感动的就要晕厥。
“傻丫头,吓坏了吧。”崇光个子高,像对待孩子一般宠溺的揉了揉林萧的脑袋。
“崇光,你在这儿,还好你在这儿。”林萧的确还没有从上午那场大火的惊吓中缓过神儿来,把头钻进崇光的怀抱嗫嚅。
“你放心,以后不管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好不好?”
林萧躲在崇光臂弯下不停点头,把脸埋进崇光的胸膛,她很享受崇光的心跳,就藏在里面一直不肯出来,偷偷的笑,崇光也慢慢的加重了拥抱着林萧的力量。
直到宫洺不解风情的走过来才算分开这对沉浸在自己甜蜜世界的小情侣,他又恢复了黑着脸的状态,精致的西装革履似乎替他罩上了一层百毒不侵的隐形防护罩,丝毫找不出上午失控的他的样子。
“对不起林萧小姐,请把你的崇光借给我三分钟好吗?”
林萧似乎从未看到宫洺对自己如此温柔的说话,绽放在脸上的笑容也不像先前她总是看到的那样如同是刻在脸上一般,反而是充满了热量,林萧喜欢这样的宫洺,他似乎本就该是这样的,而且林萧注意到宫洺说的是“你的崇光”,而非“陆烧”,心里一暖,就点头答应了。
宫洺把崇光叫到一边,好像有些难以启齿,好几次话到嘴边都咽了回去,一改往日宫洺留给崇光颐指气使的印象。
“我只是想告诉你,你给我牢牢记好了,”宫洺抓起崇光的领子,恶狠狠的义正言辞,“不管以后你是周崇光还是陆烧,你都是我弟弟,我不让你有事的时候,你给我好好的,绝对不能有事,记住了吗!”
崇光有两三秒的时间没有什么反应,他是真的感动,自己从小到大最崇拜的哥哥,也同样一直都把他当做亲弟弟看待。
“谢谢你,哥。”崇光扑到宫洺怀里,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虽然有些迟疑,但崇光明显感觉到宫洺也缓缓回抱了他。
另一边,以顾里为首的唐宛如和南湘正围坐在一起,八卦宫洺为什么会明目张胆的当着林萧的面抢走崇光,其邪恶程度令人发指。
林萧抡着一个棉布锤头就朝那毫无节操的三人冲了过去,并撂下豪言壮语:“崇光是我的,谁敢跟我抢我阉了他!”
“好!”顾里夸张的冲林萧一竖大拇指,然后随手一指林萧身后,“你最好跟他说。”接着事不关己的喝起了咖啡。
然后林萧一回头,就看到了崇光和宫洺两大型男并排站在一起眼珠横飞嘴角抽搐的精彩画面。
当晚,帅哥们纷纷被抛弃,只能各自组队把酒言欢,时代姐妹花四人重新回到了顾里家那大大的露台,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之前一样喝酒聊天,手拉着手唱友谊地久天长。
“也许我们真的该感谢那场大火,是它让一切都回到原点,也画上终点,让所有人,所有事都可以重新开始。”
林萧喝到半醉了,站在露台上忽然神秘兮兮的感慨起来。
“但是只要我们这群人还在,故事永远不会完,我们早晚还会再闹矛盾的,除非我们真的都不在了才能把这一刻的幸福美好永远留下来吧。”顾里眼睛看着上海璀璨的灯火,忽然把酒杯扬的高高的,大喊:“上海,干杯,人生,干杯!”
“干杯!!!”其他三人也附和这顾里,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抒发她们心里的感叹。
时过午夜,顾源才把摇摇晃晃的崇光送回顾里家,因为林萧现在是住在顾里家,顾源觉得只有林萧能收拾崇光了。
当时顾里南湘唐宛如都回到各自房间休息,只有林萧还坐在客厅里等崇光的电话,顾源把崇光往林萧怀里一塞,就火烧火燎的往顾里房间冲去,一边冲还一边说“林萧你照顾崇光,我去看看顾里!”
崇光自从整容后就再也没有了干净清爽的大男孩形象,但如今他躺在林萧腿上的睡相却依然童真,嘴翘的高高的,还有轻轻的鼾声,那样子一如林萧初见崇光时的年纪。林萧越看越心动,竟神使鬼差的低下头亲吻了崇光的薄唇,结果这下可上了当,崇光在林萧吻上自己的一瞬间奇迹般的苏醒,并用手环上了林萧的脖子,轻轻让林萧和自己贴近,更贴近。起初林萧有些抗拒,挣扎了一小下,但最终在崇光的柔情中选择放弃。
本应是花好月圆美景良辰,但偏偏这时候门外想起了一阵敲门声,那声音一声大过一声一声比一声急促,崇光只好不情不愿的起来开门,结果门一开林萧就听到有人被揍了一拳,那人正是崇光,而从门外冲进来的人更让林萧瞠目结舌。
那人一把就抓住林萧,死命把她往门外拽,一边一拽还一边说:“你跟我走,林萧你跟我走,你不是说会永远爱我吗,没有人会再来纠缠我们了,你跟我走!”
“你放手,”林萧无力的挣扎着,那人的力气实在太大了,“简溪你放手!”
崇光从后面冲上来拦住简溪,“你没听她叫你放手吗?她现在已经不属于你了,简溪。”
“周崇光?不,现在你是陆烧,”简溪红着眼,好像已经失去了理智,“你知道我爱她,你明明知道我爱林萧的,你为什么还要跟我抢!”
画面开始模糊,林萧感觉整栋楼都摇摇欲坠,最后能看到的星星点点的图像是崇光和简溪扭打在一起,后来,她看到整容后的陆烧抱着一只巨大的比比熊跟自己在说话,但却那么模糊。
林萧抬起有几千斤重的眼皮,发现自己是在崇光的旧居里,就是当初林萧第一次去催崇光稿子的那个家,却没有记忆里熟悉的香味,熟悉的布局,没有白色的干干净净的屋子,也没有以前每次自己醒来都会在床头柜上放着的粥。有的只是湿了大半的枕头,林萧手里握着的还有安定残留的针管儿,和时代姐妹花的合照,角落里崇光曾穿过的布偶熊衣服还放的整整齐齐,黑色和银色的遮光布窗帘把房间包裹了个水泄不通,淡淡的霉味儿把林萧拉回现实,那些人,是真的不在了,她的女王顾里,她的宠物如如,她的朋友南湘,还有她最爱最爱的周崇光,都不在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自从所有人都在火灾中丧生之后,林萧几乎每一次都要注射安定才能得以入睡,睡着了就会梦到他们,梦到和他们从前以后许许多多的事,醒来了就抱着她们四个女生的照片发呆,要不就是坐在布偶熊的旁边,不停的掉眼泪,日复一日。宫洺一直陪着她,为她疗伤,也是强迫自己振作。
宫洺接受他失去亲人的事实也会心痛,但他却不能和林萧一样,他更知道一定要逼林萧一次,她才能恢复正常生活。他把厚厚的遮光布窗帘通通拉开,让光线进来,林萧尖叫一声扑上去,捂住宫洺的手,“不要,宫洺,求你,不要……”
宫洺甩开她的手,打开窗户,放进新鲜的空气,“林萧,你究竟要多久才肯清醒,你要永远与世隔绝吗!我已经没有了Kitty,我还能没有你吗,崇光希望看到你这样吗!”
林萧慢慢放松了阻止宫洺开窗户的力度,提起崇光她的心就痛得无以复加。
“也许,这是最好的结局,虽然我们都不舍得他们每个人,但是好在他们在生命结束之前留给我们的都是最美的笑容,最相近的心灵,我们应该带着他们的爱好好活下去,你说呢?”
宫洺的话让林萧想起了自己的梦,梦里顾里好像也说过相似的话。
如果这就是不可改变的事实的话,那么林萧愿意带着最美好的相信去试着接受它。
当林萧终于有勇气重新画起精致的淡妆,穿上利落的职业装,梳好职场女性的经典款头型时,她似乎终于想了起来了梦里陆烧抱着比比熊跟她说的话。
“我有一个朋友叫周崇光,他让我转告你,他爱你。还有我想说,我也是。”
林萧想,她现在中午能坦然面对这句话,妥善收好他的爱,带着它们轻装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