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的那棵秋海棠

文/李秀伟

过完中秋节，公爹的身体就越来越不好，经常咳嗽不停，走路也依靠拄拐了。看着他佝偻着身体拄着拐杖走走歇歇气喘吁吁的样子，心里真的很心酸很难过。

公爹虽然86岁了，可以往总是在院子里忙这忙那的，小菜园被他侍弄得绿意盎然，菜蔬应有尽有，打理得井井有条赏心悦目的，纯绿色的蔬菜不仅能自给自足，我还经常能带到学校里给同事们分享一些。除了各种各样的蔬菜外，还有一排果树，其中最显眼的是一棵粗壮高大的海棠树。此时，枝头缀满了硕大圆润的果子，红彤彤一片，让人一看就馋涎欲滴。 公爹拄着拐杖直起腰指着海棠说:“走的时候多摘点海棠带着吧，爸今年摘不了了。”看着公爹在秋风中佝偻瘦弱的身体，那一直萦绕在心底三十年的情景一幕幕清晰地浮现眼前，我刹那间泪流成河……

我结婚那年公爹57岁，身体硬朗得很，只是耳朵却聋得厉害，屯子里的人都笑称他为“聋王爷。”说来也奇怪，别人说话他大多听不太清楚，唯有我说话他却能听懂十之八九。别人每次说话他听不清楚时，他就会笑呵呵地说:“你们慢点说，我家秀伟和我说话就慢慢说，不大声喊我反而听得清楚呢。”

说实话，在我做儿媳的年代，还是婆婆对儿媳“发号施令”的年代。婆婆是个要脸面的人，生怕别人对自家的儿媳说三道四，所以她有意无意间总灌输一些做儿媳的“准则”给我，当时的我也是蛮遵守那些“准则”的。而公爹却是个宽厚的人，从我进门，就拿我当自己女儿一样，从未苛待过我。

我婚后不久就怀孕了。那时怀孕了觉得是很害羞的事，从不敢说想吃这想吃那的。其实当时嘴里每天都是苦涩苦涩的，特别想吃点酸的或者甜的东西。可当时家里只有一成不变的一日三餐，想吃点别样的东西那简直是难上加难。当时最幸福的时候是下班回到家去菜园一顿搜寻，那些能让我解馋的萝卜啊、黄瓜啊、柿子啊我通通不放过，一顿海吃。可是这样的情景不是很长，随着秋季的来临，我可以解馋的东西越来越少了，每次去园子里搜寻一顿回来，心里总会有些失落有些怅然。

邻居家有棵海棠树，秋天到了，那满树红彤彤的海棠让我馋得简直夜不能寐。有一天做梦居然梦到去树上偷摘邻家的海棠，听到人家的门响，一害怕从树上摔了下来。醒来后肚子就痛了起来，我就把做梦的事和老公学了一遍，老公说“明天我就给你摘海棠，让你吃个够。”第二天下班回来，我就看到了一堆红灿灿的果子，虽然是沙果不是海棠，我依然欣喜若狂，一顿猛吃，那真是过足了馋瘾。等到吃足了才想起问哪来的沙果。老公乐颠颠地说:“前屯的果园没有人看管了，好像是荒弃没人要了，你爱吃哪天我再去给你摘。”我说:“这么好的果子怎么会没人要呢，我宁可馋着，你也不能再去摘了！”

邻居家的海棠树挨着二哥家的园子，很多枝杈都伸到了二哥家的园子里，风一吹，有好多的果子就落到二哥家的园子的地上。偶尔二嫂捡起来就给我送来几个，于是，我就天天盼着二嫂来。有一天我下班回来，看见炕梢床柜边上有个小盆，盆上用一条雪白的毛巾盖着。我好奇地掀开白毛巾，红彤彤、满满的一小盆洗得干干净净的海棠！我当时简直欣喜若狂了，也不问来由，一个接一个地吃起来，开心到了极点。

等我吃足了，才想起来问婆婆:“妈，哪来这么多海棠啊？是我二嫂送来的啊？”婆婆说:“是你爸去那院捡的。捡那干什么，让人家笑话。我说他也不听，你爸就脸皮厚不怕人家笑话，还说不捡也是烂了，烂了都白瞎了！”我一听，眼圈一热，强忍着没让泪水流下来。我知道，婆婆是个极要脸面的人，她从不会让自己的儿女和丈夫去做有伤脸面的事，平时公爹若有什么事做得不合她心意，她一定会数落一顿，公爹在婆婆的数落下每每都是笑着说“是、是、是，老太婆说得有道理！”公爹当时是远近闻名听婆婆话的主，婆婆在全家人面前向来说一不二。公爹这次违抗婆婆，我知道都是为了我啊！

从那以后很长的一段时间，每天下班到家，在炕柜的边上，总会有一个用雪白毛巾盖着的小盆，掀开毛巾，总会看到红彤彤、洗得干干净净海棠。慢慢的，小盆里的海棠越来越少了，有的海棠明显地烂了，但是每个烂的部位都用刀精心地削去了……每次看到这些海棠，我都想对公爹说:“老爸，谢谢您！”可我不知道为什么，每次都无法开口说出那几个字。

转年春天，公爹从集上买回来好几棵果树，其中有棵秋海棠。从那以后，秋海棠在院子里静静地繁衍生长，越长越高，越长越枝繁叶茂，慢慢的，那缀满果子的枝杈也悄悄地伸展到邻家的小院里；从那以后，每当海棠成熟后，我的炕柜边上永远有一盆洗得干干净净、红彤彤的秋海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