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塘生春草,园柳变鸣禽”略释

“池塘生春草,园柳变鸣禽”是谢灵运《登池上楼》中的名句,但前人对此句的评价大多无关痛痒,只是一味的说好,并不认真分析,令读者不知其所以然。这一句到底好在哪里呢?

首先,谢灵运用的是“池塘”,而不是“池边”,池边太窄,太落实,池塘则有了广阔的空间,且草生于池塘中足见生命力之强(临近池边的水面长草是很常见的),“草”前着一“春”而不用“青”则更见生意盎然,虽然有可能受到《古诗十九首》中“青青河畔草”的影响,但比“青青河畔草”更自然,更有韵味。“园柳”本来是寂静的,此时上面竟有鸟在叫,“禽”字不知何种鸟,不直接用“鸟”就有一种陌生的效果,且“禽”字力度比较大,有力量,这种鸟当不是麻雀之类的小鸟,应当是黄鹂之类有一定体型的鸟儿,叫声想来是悦耳动听的,这就让读者有了立体的感受了,就如初唐王绩在《野望》中说的“猎马带禽归”。

两句诗用词都有陌生化的倾向,给人以想象的空间,体现了自然界生意之浓,从“池塘”和“鸣禽”来看都没有确指所见之物,不过是作者内心与外物一刹那的所见所感,本来就无需落实,是直接的感发,没有进行理性思索的句子,这样的句子便真的是清新而有余味了。

其次,这两句诗之所以特别的突出,还在于诗歌语境的效果,谢灵运原诗如下:

潜虬媚幽姿,飞鸿响远音。薄霄愧云浮,栖川怍渊沉。进德智所拙,退耕力不任。徇禄反穷海,卧疴对空林。衾枕昧节候,褰开暂窥临。倾耳聆波澜,举目眺岖嵚。初景革绪风,新阳改故阴。池塘生春草,园柳变鸣禽。祁祁伤豳歌,萋萋感楚吟。索居易永久,离群难处心。持操岂独古,无闷征在今。

“池塘”两句置于整首诗中显得很突然,因为这句诗前后的诗句大多精心结撰,“潜虬”、“薄霄”、“栖川”、“徇禄”、“徇禄”“绪风”等词用力的痕迹太明显,“池塘”两句在这些诗句中出现就如同清水芙蓉一般令人眼前一亮,自然给予读者以美的享受。

再次,这一句很能传达出诗人疲于人事,久病初愈后内心的愉悦,诗人毕竟是“卧疴对空林”,染疾既久,不能出行,内心自然烦闷,林空死寂,更是平添抑郁,谁能料想大病初愈后走出家门能看到如此清新的景象,能听到如此动人的声音,经历了长久饥渴的人突然可以饱餐和痛饮的感觉也就是这样的吧,虽然饭菜不一定真的可口,但内心的满足不是常人所能体会的。从“离群难处心”可以看出诗人对于人事是失望的,大自然给予诗人的快慰从这个层面上说自然又加倍了。

“池塘生春草,园柳变鸣禽”初看浑然天成,可以给人以直观地审美愉悦,但我们仔细斟酌一番,这妙手偶得的佳句并非如古人说的不可分析,无论有意无意,诗人对文字的敏感已尽显其中了,而这对文字的敏感又与诗人敏感的内心紧密相连,不可等闲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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