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乃蛮大军漫山遍野蜂拥而至的时候,铁木真没有感到丝毫恐惧,他经历过太多次战争,面对过无数次生死瞬间。只要看一眼,他就能察觉出对手的强弱,只要稍一试探,他就能看穿敌人的弱点。因而,当撒出去的哨探被乃蛮人驱逐回来的时候,铁木真已想好了应对的方法。
铁木真将大军分为前、中、后三部,自领哲别、速不台、者勒蔑、忽必来之蒙古四獒为前锋,他要用这些勇猛无畏的蒙古勇士挫动乃蛮人锐气。待乃蛮人阵脚松动后,再由合撒儿率领的兀鲁兀部和忙兀部等中军猛压上去,压垮乃蛮人的防线,最后由幼弟帖木格率领的四杰博尔忽、木华黎、博尔术和赤老温等人组成的后军压阵,待乃蛮人阵线溃散时追击绞杀敌人。
铁木真的布阵十分清晰明了,将领们也是各司其职,而乃蛮人尽管也有撒卜剌黑和屈出律等勇猛擅战之人,但其队形散乱战术不明,两军稍一接触,乃蛮大军就被蒙古先锋进如山桃皮丛,摆如海子样阵,攻如凿穿而战的战术击败,慌忙后撤。
乃蛮人的后撤并没有让铁木真放弃,相反,在他的率领下蒙古前锋紧紧尾随在后,一直压着乃蛮人放弃察乞儿马兀惕之地,退回纳忽崖。
激战在纳忽崖再次打响,勇猛的蒙古人在逆势下逼的乃蛮人一步步退向山崖。
此时,乃蛮王太阳汗在半山腰观战,他问身旁的札木合:“敌阵中驱赶我军之前锋兵将,有如群狼驱羊的是何等之人?”
扎木合回答太阳汗:“此乃铁木真所养凶猛之四狗。”
说完,扎木合左右摇摆的心思又活泛起来,暗自思量:“照目前情形乃蛮大军是抵挡不住铁木真大军的,看太阳汗神色已是心生畏惧,我不如再吓他一吓,说不得他日可凭此功从铁木真手中逃得性命。”
于是他又用草原人牧羊时高歌的腔调向太阳汗吹嘘道:
“在我们蒙古部流传着这样一首歌谣,来形容这铁木真之四狗:
平日系锁链,战时喂人肉。
养之以为獒,凶猛无敌手。
额为青铜额,口为铁凿口。
舌如锥样钩,心是铁铸就。
马鞭利如剑,所向风云吼。
渴饮白露可度日,奔驭狂风任自由。
争战厮杀是其喜,生吞活剥食敌肉。
脱链奔腾兮,馋涎顺嘴流。
者别、忽必来已催马至,
速不台、者勒蔑不落后,
欲知彼等何许人兮,此乃铁木真之四狗。”
或许是被扎木合如此夸张的形容吓到了,太阳汗下令军队从两侧登山结阵,意图以山势之险阻挡蒙古大军凌厉的攻势。
铁木真见乃蛮大军后撤,大喜,命前锋散开围住山口,又令中军压上,让乃蛮大军没有了冲锋的间隙。
塔阳汗回头一看,见蒙古军包围而来,阵前有两股人左右冲突,便又问扎木合道:“敌阵中那些有如晨放之驹,在我阵前奔腾来去,似已咂其母乳而绕其游戏,狂奔扬尘而至者,是何等之辈也?”
扎木合见问,于是又应声答道:“此乃兀鲁兀和忙兀部。在我们蒙古也有歌谣是说他们的:
驱赶手持刀枪的武士,
似驱赶猎物于山林也。
夺武士带血之刀枪,骑于武士之身。
骑武士宽厚之脊背,手刃武士之颈。
既杀持械之武士,复掠其资财以奔!”
太阳汗见兀鲁兀和忙兀部太过凶猛,又下令全军继续往山上撤。来到半山腰时,他见一人在两军阵中来回穿梭,其身边护卫如苍鹰之羽翼护在左右,于是就问札木合那人是谁?札木合答到:“此乃铁木真,我的好安答是也!”语气中有羡慕、自豪、嫉妒、仇恨诸般情绪交织。
“蒙古人这样形容他们的这个大汗:其身乃生铜所祷也,刺之以锥亦不可入;其体乃熟铁锻成也,刺之以 针亦不可进。”
“您曾扬言:若蒙古人胆敢至汝面前,汝必尽屠之,不留其策马牧羊与青草之上。 而今,彼已来矣,您观之如何?”语气中竟不知不觉带着一股幸灾乐祸之意,太阳汗心神不宁竟未在意。
主上的懦弱畏战影响了临阵士兵决死的勇气,乃蛮大军被蒙古人一步步逼上山梁。人人都能看出太阳汗已心生胆怯,但他仍在追问身旁的札木合,那个高大威猛箭术了得的蒙古将领是谁。似乎只有弄清楚了这些人的来历,他心中的恐惧才会稍减几分。而扎木合自然不会放过恐吓太阳汗的良机。
“此乃铁木真之母诃额仑另一子。诃额仑养之以人肉焉。其人也,身高一丈,顿餐一牛。
披挂三重甲,力过三牦牛。
整吞带弓人,不足碍其喉。
整咽带弓人,尚不足胃口。
方其盛怒时,开弓射敌酋。
箭发隔山外,十数人命休。
大弓箭飞九百寻,力大自非寻常人。
雄壮彪悍如猛虎,拙赤合撒儿是其名!“
太阳汗擦了擦手心里的汗,又咽了咽口水,接着问道:“那蒙古后队里,领头的那位将军又是谁?”
“此乃诃额仑之幼子帖木格斡赤惕斤也。 其为人性喜懒散不喜辛劳,起居劳作随心所欲。天黑上床昏昏睡,日上三竿还梦悠悠。莫道其人无刚勇,刀枪丛中不落后!“
太阳汗听罢沉默半晌,这才长叹了一口气,悠悠说道:“有如此勇猛的将领、善战的兄弟追随在其左右,称霸草原又有何难!”心灰意冷之意表露无遗。
扎木合见太阳汗斗志已消,只推脱说要去整顿自家兵马,带着亲信侍卫前去联络一同投靠而来的合答斤部、朵儿边、泰赤兀、蔑儿乞等部,试图抛弃乃蛮部逃走,但天色已暗联军乱作一团,想要在乱军中找到这些人几不可能,札木合只得带了亲信翻山越岭而走,就连自己的札答阑余部都不及带走。
札木合逃的匆忙,但临行前他仍不忘给自己留下后路——他遣使向铁木真传话,表白自己有功于蒙古。他派人致语成吉思汗说:“我在太阳汗面前极言汝军之雄壮,太阳汗为我言语恫吓已神智混混,下令全军登山又不结阵自固,全军已无争战之心,我现已弃乃蛮扬长而去,安答一战必胜之!”
夕阳西下,黑夜来临,铁木真下令停止进攻,令大军团团围住纳忽山,静待来日太阳升起,再与乃蛮大军一决胜负。
当夜,被蒙古大军吓破胆的乃蛮大军趁夜翻山越岭而走,但纳忽崖山高崖深、沟壑纵横,只有札木合和少部分人看形势不利提前逃走的人才最终逃出生天,其余大部分人在黑夜中相互挤压踩踏,不是填了沟壑就是摔下山崖,死伤相藉,惨不可言。
天亮后,养精蓄锐一整晚的蒙古大军蜂拥着冲上山,乱了一整晚而未能逃走的乃蛮人只能奋起反抗。乱战开始,乃蛮人的指挥系统已经奔溃,所有人各自为战,就连太阳汗也都在乱战中身负重伤。
当豁里速别赤和忠勇的乃蛮勇士将负伤的太阳汗从乱军之中抢救出来时,太阳汗已是一副昏昏欲死的模样。
其实,太阳汗所负之伤还不足以取其性命,但大败亏输的打击让他已无心力抵抗命运,豁里速别赤对他大声吼叫,希望他能振作起来,带领乃蛮余部作殊死一搏,但太阳汗却只是双眼空洞的望着天空。
“汝之妻妾,尤其古儿别速,正盛妆待汝凯旋而归!汝之勇士正跨马提枪,待汝帅之与敌死战!汝当振作,作勇士之状,忘死战阵,勇往直前,不可负先汗之威名!”
但无论豁里速别赤如何激励,太阳汗仍纹丝不动,似乎真的已经死去。
豁里速别赤无言,远处的厮杀声一阵一阵传来,抬眼望着围在身边最后的乃蛮勇士,豁里速别赤长叹一声,沉声说道:“他虽是我们乃蛮之王,但勇气已散,无力站起。在他气绝之前,我等宜奋死力战,让他亲见看到我乃蛮也多有冠绝天下的勇士,愿往者,随我来!”
言毕,豁里速别赤翻身上马,打马冲阵而去,在他身后一群乃蛮人呼啸着跟随。
豁里速别赤和他带领的勇士们的结局是注定的。蜂拥而至的蒙古人包围了他们,眼见乃蛮大军越打越少,身处绝地却仍死战不退。铁木真远远瞧见,心中有了惜才的念头,便派人前去劝降,但被他们拒绝,战斗一直持续到这群乃蛮勇士全部战死,而无一人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