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抒同
[一]
林鹏是我在高中时候的好基友，微胖的脸型配上自然卷的长发，很好的诠释了逗比样。自诩时尚的他总是穿着奇异的服装游走在女生之间，只是从没有遇到决定和他谈一场时尚恋爱的人。当女生们都调侃他不伦不类后，他总是很自豪的搬出我兄弟是梁升，是正义的化身之语。
那是我高中时代最后一年里众多平凡日子的一天，正值周末。中午的校园里并没有几个人，多半因为半天难得的假期开心去玩耍了。当时我身材还算匀称，貌不出人，才不出众的。体育成绩也是平平。而我因为上次月考成绩不理想，想通过篮球的方式发泄情绪，还有校园里人不多，所以我拙劣的球技不会被人嘲笑了去。
我拼命的在球场上奔跑，一个人打球只需要一个篮筐就够了，可我硬是跑全场。第一圈第二圈，我奋力投篮，姿势不算优美；第三圈第四圈我小腿灌铅，呼吸困难；第七圈第八圈，肋下剧痛，虚汗淋漓，第十圈，我仿佛挣脱了极点，却还是拼命的投篮。
那年我18岁，青春荷尔蒙分泌正常。每当有女生经过的时候我都会打鸡血似的‘秀’球技，只是耍帅过了头。只听一声巨响，正对面二楼教室的玻璃窗应声落下。声音轰鸣如十二发礼炮一般响彻天际，整个校园也颤抖了些。我很害怕，快速的跑到二楼的教室。
当我跑到教室的时候，我看到了一个同学站在门口。期初我以为他是这个班级的学生，可是看到他慌张的表情急忙把手缩在身后，可我能察觉到他手里是财物。于是我就紧紧的抱着他，我身体是无力的，也许是打篮球后没了力气，就像我对我的成绩一般无力。
最后那个男生没有逃脱，而我也累趴在了地上。
事后，该男生被学校严厉批评。周一的升旗仪式中我受到了学校的夸奖，然而站在讲台上的我，满脸尴尬。
这件事成了我的一块心病，原本打篮球只为了发泄情绪。在对女生耍帅过程中不小心砸碎了二楼的玻璃，而我害怕被追责，用摔碎在地上的玻璃，划伤自己的胳膊，小小一块，不会留痕迹的。苦肉计很成功，效果远超预期。大家都忘了篮球的事，都以为我胳膊是我在阻止偷窃过程中受的伤。走到哪都有人对我注视，不止一位学弟学妹把我的“事迹”写进作文里。在他们的笔下，我成了“刚正不阿”和“见义勇为”的代名词，甚至比作成正义的化身。在制止了偷窃后，随着人群拥簇下，我趁所有人不在意把一个女生学生证上的证件照撕下。她叫苏晓梦，是我暗恋的女生。
可是之后我并不快乐，我心里更加的难过，岂止难过，简直从心底里看轻了自己，认清了自己不过是个虚荣又虚伪的人，一个只知道逃避责任的人。尤其是，我对不起苏晓梦，那天她搀扶着我，表情是那么关切。心事成魔，无处诉说，一口气堵着，哭不出来。
第一次觉得人在做天在看，就是自己骗不了自己。一切有目的性的正义都是不纯粹的，尤其这个是我内心算计的小九九，用正义来安慰自己，可是自己骗不了自己。
一天，回家的车上，有人拍我的肩膀。回头一看，是苏晓梦。此后我们经常坐同一辆公交回家。从简单的寒暄，到渐渐的熟络。那天她坐在我身边，我看着她拉开天蓝色的书包，雪白的手指剥开了金黄的橘子，然后抬头朝我一笑，皓齿明眸，一树花开。她永远都不知道，此刻我木讷的外表下，掀起了怎样的波涛。
我极力寻找话题和她对话：“你很喜欢喜欢吃橘子啊。”
“是啊，又酸又甜。相同外表下，你却不知道哪一瓣橘子是甜的还是酸的。”
我又木讷的愣住了。
她可爱的微笑着，然后递给我一瓣橘子，似乎不经意地问：“偷窃那件事，你是装的吧？”
我脑子嗡了一下，脸涨得通红，嗫嚅道：“你……你怎么知道？”
“扶你的时候，看见你的脸上掠过一丝得意的笑意。”
她用轻轻的一句话，炸掉了我残存的一点侥幸和自尊。公车轰鸣，路人喧哗，我听见了碉堡坍塌的声音。最卑劣的心事被她一眼看穿。我低头，汗涔涔雨下。
从那天起我躲着她，放了学情愿走路，或者等下一班公交回家，直到毕业。她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可我羞于面对这般美好的姑娘。她像一面镜子，单纯而美好，越是一尘不染，越照见我的污浊和不堪。
【二】
前些日子我收到了一封信：
‘梁升：
展信好。
你一定忘了我吧，八年了，别来无恙。
记得第一次看见你的名字是在学校《青春》校刊上，文笔不错，就是矫情了些。原来你就在我隔壁班级。那时候我记得你总喜欢掉书袋，记得高二时候语文老师在班级里读起了你一篇作文《灯光下的影子》，很煽情，我想这篇作文是你真诚之作吧，总之我被感动了。
记得那次诗歌朗诵比赛吗？我在你之前上场，我朗诵的是舒婷的《致橡树》，你朗诵的是戴望舒的《雨巷》。那次比赛上很多同学或是对着稿子念，或是背诵着。但大多都是古诗词，只有我们两个人题材选的是现代诗，你对《雨巷》是那么的凄婉的语调。原来你比我要朦胧的多，孤独、抑郁和消沉就如同你的文字一般。你忘乎所以的演绎，与学校宣扬的积极向上思想格格不入。比赛结果，你名落孙山，而我却记住了你。
那天中午我在隔壁教室你的座位上看着你打篮球，你球技真的有点次，而你却很卖力的表演着。我能看出你在发泄，平时你们班上体育课我很少看到你打球的风景。我知道你这次考试失利，我多么想走到你面前跟你说句加油的话，可是犹豫半天，内心挣扎着还是不敢。
当听到玻璃落地碎裂声响，我内心震惊不已。篮球弹落在地滚到我的脚边，我就把篮球收藏在我的书包里了。我想你会去老师那边认错吧，可是我看到你走到玻璃碎片那，拿一片划伤自己。开始我以为你是不能原谅自己，我害怕的痛心不已。可是看到你后来到二楼的情景，我觉得你这样将计就计的计策真是高明。
知道吗，那次后，你成了学校里的英雄。同学们都在夸赞你，还有女生为你感动到哭。可是那天在公交车上你的回答，你的表情，让我心凉半截，我很失望。
我还是挺欣赏你的，只是少了当初那种美好了，像你这样的聪明人，多半是没有安全感的吧。
最后一次见你是在拿毕业证书那天，之前一直想见你，只是你好像在刻意的避开我。我原本写了一封信，里面有我想对你说的话，那天在二楼上害怕的没能说出来的话；还有我大学的新手机号码。我先于你一步上了公交，可是你并没有跟上来，我盯着窗户急切的向你招手，售票元阿姨用怪样的眼光看着我。车开走了，你始终没有抬头。
忘了告诉你，其实我家离学校很近，根本不用坐公交，每次等你下车后，我都在下一站反向乘坐。
后来一直没有再见你，高中聚会你也没有来，不知道怎么了，你是不是和林鹏闹翻了？我问他关于你的消息的时候，他的语气很冲，就像你那倔强的臭脾气一般。
我知道你的学校，你的专业。你第一年在分校区，你有了初恋；你第二年到了本部，你单身了。你知道吗，我是有多么想去找你的冲动，可是久而久之这个想法就淡了许多，淡淡的也就不想了。
我很高兴的事，又在网上看到你的文字了。笔名虽然不再叫做初晨风，可是我能看出你的文字，你的孤独、抑郁和消沉。希望你一直写下去，不辜负自己。
原谅我也矫情了些，在今天这个并不特殊的日子里，把之前没有勇气说出话的写给你，就当是对青春做一个告别吧。
苏晓梦
2015年4月25日’
没有寄信地址，谢谢你这般美好的姑娘，谢谢记得我这么多年。
【三】
亲爱的姑娘，你不知道的是，这些年我迷恋上篮球，我一个人打，或斗牛，或三对三，从班级比赛到学校联赛。我知道每天清晨第一缕晨光；我也知道傍晚夕阳最后一抹嫣红；我知道篮球框网在投进后抖动的舞姿；我也知道汗水砸在地板上掷地有声。我可以一个人跑完全场了。
大学毕业的那个夜晚，我一个人在球场上打到后半夜。我像最初刚学打篮球那会，我极力把自己弄疲倦，第一圈第二圈，我奋力投篮，姿势不算优美；第三圈第四圈我小腿灌铅，呼吸困难；第七圈第八圈，肋下剧痛，虚汗淋漓，第十圈，我仿佛挣脱了极点，却还是拼命的投篮。
“啊”我一声大喊，奋力将篮球抛出。抛出那一刻脚底终于没了气力，不慎滑倒在地。篮球投出了三不沾，我听见篮球坠地的声响。一声，然后弹起再一声响起，直到安静的滚落到一旁。我躺在球场水泥地板上，深呼吸。氧气像是针一般扎进心窝里，我不禁咳嗽几番。呛的我心很疼，我疼得满地打滚，然后狂笑，笑出了眼泪。我明白了当年的表演有多拙劣。
我打开我放在一旁的衣服，拿出我钱包里那张苏晓梦的证件照。我吻着你的照片，然后放在我的胸口。
你知道吗，我一直知道你的qq号，你的手机号。我知道你手机号绑定微信号了，只是我最多看看你的头像，却没有点击添加好友。
昨天林鹏打来电话跟我瞎扯，他说苏晓梦结婚了，问我知不知道。我木讷了半天，低着头沉默。
“也不知道这苏晓梦是怎么想的，4月25结婚，又不节日又不放假的。”
“4月25号？”
“对啊，你说是不是很奇葩。”
“这天也是我高三那年砸坏玻璃的那天。”
“你到现在还没有放下。如果你当初放下了，就……作为朋友我们都替你着急。”
林鹏的话睡到一半又咽了回去，现在说起来多半不合适了。无论我的文笔再好，球技再炫都回不去了，回不到她面前了。
回忆里我始终是那段时间的小偷，我比偷人钱财偷人物品更加可恶，我偷走了一个单纯女孩的信任，偷走了她的单纯，偷走了她青春时光。
上了大学之后，我积极的参加学校活动，参加校园社团，担任班级团支书。我主动去解决日常事务，承认错误不过如此，改正了就是。我不再木讷，也不再是最初的少年。
坦诚去面对一件事情主动承认错误，我一直以为承担责任会是可怕的事情，其实当诚心面对的时候，努力去做好这件事情会是那么的有幸福感。逃避只是一时之欢愉罢了，而后的是痛苦沉沦甚至迷失了自己。
我很感谢你，亲爱的姑娘，你让我学会了对于责任需要坦诚的面对。
八年时光也不过如此，淡忘了就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