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 峰回路转有天地 高山仰止无尽头
培训回来后，按教委领导意见，督导室副主任要分管全市中小学校办学水平督导评估工作。
高中的办学水平评估是这项工作的重点，也是难点。各县市区的高中都是当地最高学府，高中校长大都是资质很深的教育教学精英，有的校长不离课堂亲自上阵教课。对于上级行政部门的督导检查大都不是欢迎，而是应对。
老督学李羽芬像师傅带徒弟那样指导我，在介绍全市高中情况时，特别提到露水河林业局高中。原来，这深山老林里的一所企业学校，竟然能连年培养出进清华、北大的全市高考状元，在全市独占鳌头！相比之下，市重点高中却拔不了头筹，这让市教委领导很上火，也让露林高中的校长更加得意。
第一次到露林高中检查，露水河林业局主管教育的局长一见面，寒喧之后，开口就问：“你们地方政府不管我们的钱，不管我们的物，为啥要来检查我们学校啊？”我一愣，只好半开玩笑地说：“不是我们要来，是你们需要我们来啊！”
高中校长黄仁道，个子不高，瘦瘦的，精明强干。他的傲气写在脸上——查吧，成绩在那摆着呢，看你们能说出什么问题来！他的不屑显在脚上，斜靠椅背，架着二郎腿的脚不停地晃动着——看吧，不服气就比比看！总之，并没把我们这些督学放在眼里。
我猜测到他的心理，并不在意他的傲气和不屑，按部就班地开始了工作。先听取学校的汇报，然后检查组成员各有分工，按照评估标准逐项检查。有看材料的，有听课的，有查课表的，有查办学条件的，我需要掌握各项检查的进展情况，随时调控，同时查阅教育教学管理方面的材料，了解办学情况。
按工作计划，一个地方要用三天时间完成督导评估检查，包括连来带去的路上时间，这已是很紧张了。听汇报，查资料，听课座谈等，全方位地检查评估一所学校的办学条件、办学水平，工作量很大。
李大姐非常理解基层学校对这类检查的态度，她跟我商量说：“咱们能不能把三天的活儿两天干完？客走主安，可以给基层减轻点儿负担。”她的提醒可能正是受检单位所盼，大家也都赞成，于是我们就决定多受点累抓紧工作，把时间压缩到最低限度，三天的活儿两天完成，一天的时间赶路、修整。
想象得挺好，但实施起来才发现这是给自己出了个难题。按原计划，第二天查完，第三天上午汇总情况，再形成综合反馈意见，午饭后向学校反馈，完后启程返回。现在为缩短时间，我们在第二天检查完后，就抢在晚饭前开了汇总会，剩下我的反馈意见报告就得晚饭后整理，才能在明早反馈，提前撤退。
轻松愉快的气氛中进行着最后的晚餐，杯觥交错，欢声笑语，教育处长说：“都查完了，各位挺辛苦，吃完饭去喝茶、唱歌，放松一下！”我则心急如焚，只盼着快点结束，否则明早拿不出反馈意见，怎么交差呢？这张答卷要连夜完成，留给我的时间在哪呢？满桌山珍野味，却食不甘味，好容易散席了，已是10点多，离开餐厅顾不上客气道别我拔腿就跑，回宾馆写作业！
再好的学校也不可能没问题，问题在哪，怎么形成的，如何解决，真如医生下诊断开处方。面对这样的学校，这样的校长，还有办学的企业领导——主管教育局长、教育处等，要让他们心服口服绝非易事！我争分夺秒地整理材料，全面梳理，逐项审核，综合分析，完成时已近2点。第二天早饭后，大家坐到会议桌前，听督导检查组的评估结果，该我们递交答卷了。
面对主管局长、教育处、学校领导，我把各项目检查的情况汇报完后，对校长、老师们主观上的努力、付出的辛苦与取得的成绩，做了充分肯定；对学校存在的问题，产生的原因及客观因素做了基本分析，找到问题的根源，提出解决的办法、改进提高的意见和建议。这样，让大家看到成绩，充满信心，面对问题，也能心悦诚服地接受。
主管局长认真听，用心记，边听边连连点头。听完后立即让教育处长将反馈意见稿复印一份，交给他。局长惊叹于我们的工作效率：“我管了教育这么多年，还没有你们这两天所掌握的情况全面详细啊！没有你们的检查评估，我还不知道我们的校长、老师干了那么多工作，取得这么多成绩呢！”而且当即表示，要向大局长汇报，争取加大教育投入，改善办学 条件，充填现代化教学设备。
高中校长面对着教育教学管理、实施课程标准、办学条件改善等方面存在的问题，在一项项数据与事实面前，不得不低下他那高贵的头，也在频频点着头。
没想到反馈汇报会一下子拉近了我们的关系，局长当即说：“别急着走啊！带他们看看我们的红松王。”
就这样他们由衷地接受了我们这个不速之客，并和我们成了好朋友，每次督导检查工作之余，都要让我们开开眼，长长山野见识。
市政府与县区、企业每年签定的教育目标责任书，关系到各县区政府与各大企业的年终评比，行政领导极为重视，是十分重要的一项工作。年底检查时，分地方组和企业组。我负责企业组，连续几年的督导检查，工作中与林业局、矿务局、铁矿这些企业建立了深厚的感情。
大企业当仁不让，每年都有新亮点。难的是小企业，实力有限，教育部门再怎么努力，也很难改变旷日已久的问题，所以他们也不把评先进看得很重。
板石矿是个有近百年采掘史的老矿，资源越来越少，国家限定开采计划，企业的经济状况很困难，上下都过紧日子，在教育投入上能省就省，现代化教育技术水平的发展必然迟缓。
板石教育中心主任赵晶宇是我初中同学，多年不见，他还是白面书生的样子，为人老实厚道，善良和气，谦恭有礼。他带着教育中心的党支部书记经绪芳来接待我们。经绪芳原是板石二中校长，她个儿头适中，方圆脸上五官搭配得很协调，大眼睛黑眉毛，高挺的鼻子上架着眼镜，唇线轮廓清晰，是个标准的美女。在学校管理上，有能力有水平也有魄力，也是个女强人。她还有个妹妹在我们院里的招生办，她母亲是临江解放小学老校长，教育世家的女儿都很优秀。
赵晶宇主任介绍了板石矿办学情况，经绪芳也做了补充。在企业不景气的大环境下，学校办学也很困难，但他们汇报工作时，并不叫苦叫难，而是具体介绍矿领导重视教育、学校领导严格管理、教师勤奋敬业的具体事例，他们积极乐观的态度和师生们努力向上的精神给我们留下深刻的印象。完后，赵主任就与教育中心的经绪芳等人带我们去学校实地考察。赵晶宇路上跟我谈到他们办学的困难：“别的地方学校都在上电教室，课堂能用上投影仪大屏幕，我们还是小米加步枪啊！没法比。难得的是老师们埋头苦干，热情不减，能让学生欢迎、家长满意。”走进学校，走进课堂，我们发现，他们办学理念并不落后，教育中心严格执行教育方针，对学校的教育教学实行制度化管理，规范要求，无论小学还是中学，课程开齐、开全学科，教师虽跨学科兼课，但配备齐全，学生素质能得到全面培养。教学设备虽较落后，但教师的方法灵活，调动学生主动学习，课堂气氛活跃，教学效果很好。这让我想到，板石矿中学的办学规模不大，而每年考入市重点高中的学生按比例统计并不少，这绝非偶然，是因为有这样一些人在负重前行！
我们督导评估不能以貌取人只看外表，办学条件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评估办学水平。在深入调查了解的基础上，对他们付出努力所取得的效果给予充分肯定，对存在的问题做了客观的分析。针对现代化教学设备问题，我向矿领导提出建议：“你们能力有限不能一下子啃下硬骨头，但可不可以把困难化整为零，有所侧重地一点一点解决呢？积跬步以致千里，这不也是个策略吗？”
主管教育的魏学科矿长听后，很受启发，当场表态：“这主意不错，我们不能建起微机室，可以先上几台电脑嘛。以老师办公室和矿一中、二中为重点，先上几台，以后逐年递增，慢慢也就解决了！”他通过我们的检查反馈，更具体地了解到学校领导所付出的辛苦、老师们所做出的成绩。兴奋之余，不忘答谢，给我们以最高宾客之礼遇——带我们参观露天铁矿的矿址。
松江河林业局办学特色是全市闻名的，从职业高中到普通高中、中小学，都是全市有名的典型学校。教育责任书检查中，他们连年荣获先进，站在排头领航。赞扬声中容易骄傲，荣誉多了也怕有精神疲劳期，我们在对他们的检查中，把重点放在存在的问题上，查出问题帮他们分析原因，研究解决的办法，以推动他们的办学水平更上一层楼。他们并不认为我们盯住问题是有偏见，而是心悦诚服地接受我们的意见，甚至从内心感激我们督导检查的作用。主管教育的局长皮之禄，不知怎么表达对我们的感激之情，几次在酒席桌上提酒词竟然是：啥时能求求我们为你们做点什么啊？
泉阳林业局办学规模不大，但从小学、初中到高中也是自成体系，教育处的管理认真细致，但汇报中的体现缺乏高度。督导检查所到之处，从校领导的管理到教师们的吃苦耐劳精神，都令人感动，而他们的实干精神反映在汇报材料中却是平淡无奇，就如这些人一样朴实无华。检查完毕的反馈中，听到检查组对他们工作的肯定和评价，感到很受鼓舞，而实际上我们并没夸大事实，只是看问题的角度、认识的程度不同而已。
泉阳林业局的邢局长主管教育后，全程陪同我们的检查工作，一路下来，听了我们的反馈情况后，他建议我们结束检查时将意见直接反馈给大局长。我们客观、准确而真诚的指导意见，赢得了两位局长的赞同与佩服，当即表态，接受检查组的意见和建议，加大教育投入，增加办学设备，而且很快就予以兑现，极大地推动了泉阳林业局的教育发展。办学条件改善了，师生士气旺盛，学校面貌一新。
通化矿务局受煤炭产业下滑的影响，教育压力也很大，从高中到小学都勒紧腰带过日子。但老师们兢兢业业，坚持早晚自习的辅导，不计报酬，不争名利，为学生奉献着光和热。为改善高中食堂伙食，校长薛场升亲自到食堂帮厨师出主意，无论学校有多难，都始终坚持对贫困生的生活补贴，他说，从哪省钱也不能从学生身上省。教育处长胡建照汇报时，说到动情处眼泪禁不住流下来，我们也深受感动。
督导检查过程中，看到学校的办学条件确实已跟不上教育发展的需要，但教育教学管理严格有序，师生精神面貌积极乐观，办学质量也在稳步提高，评估项目得分并不低。这反映出他们上下齐心、努力拼搏所取得的成效，责任书检查中连年站着排头不让、扛着红旗不放，是企业办学先进单位！
归根结底，企业办学的问题还是他们自己解决的。但从此后，受检单位不是排斥，而是欢迎督导检查了！
第六节 边陲儿女多智慧 督导团里有俊杰
“教育工作质量万里行”是省政府教育督导检查的重要项目，明察暗访式的抽查，不通过地方行政部门，直接到基层学校，要调查了解基层教育工作的真实情况。不通知，不吃请，不用地方安排，突然袭击式，搞得我们很紧张。
1999年秋天，省检查组李斐章一行人来到了边远的长白县。长白山脉的大山深处，交通不便较为闭塞，来了个外地人大家一下子就能认出来，所以检查组想隐蔽行踪也很难。我们得知消息就从市里赶到长白县，在宾馆接待了他们。
到基层检查是苦差事，很少有女同志参加，可这次省检查组来了一个女同志，是从省教育学院借调的艺术教育专家。我想，这人一定身手不凡，一路上陪她左右，寸步不离。
世上真就有这么一种人，说不出哪儿长得漂亮，但整体搭配得恰到好处，给人一种和谐的美感。她身材不高不矮，容貌眉清目秀，举止高雅大方，谈吐文雅不俗，举手投足所显示出的优雅气质，形成了一种超凡脱俗的魅力。男人眼里看好的女人，未必好，但女人眼里看好的女人，那一定非比寻常，何况如我这般犀利的眼光呢？我细细留神观察着她，看她的工作状态，渐渐地被她吸引住了。
抽查长白马鹿沟镇的中小学校，在检查到中学的体育设备时，看到一个个扁扁圆圆的石头，不知何用。学校老师介绍说：“学校经费有限，这是我们自制的教具。这扁圆的是铁饼，那些圆圆的是铅球，这些都是学生捡来的河卵石。还有这些学生自制的乒乓球拍，那是孩子们做的柳笛……”大家惊奇地摸摸这个、看看那个，都为他们因地制宜、因陋就简的精神与智慧而佩服、感动。
紧张忙碌的检查结束后，大家都很累，吃过饭后该休息了。而李春艳跟我说：“能否去学校见见音乐老师？这儿的老师难得有机会去省城，接触不到省教研员。我来到这儿了，想和他们多谈谈。”这本不是她此次工作的任务，即使我们地方上有这种愿望和要求，都不好意思提出来，可她主动地要去看看，这是我们求之不得的啊！
于是我陪她又去了学校。她和老师们一见如故，了解老师们的教学情况，探讨音乐教学中的问题。交谈间和蔼可亲，平易近人，循循善诱，大家风度的魅力，为人师表的情怀，深深吸引着我。我为这种敬业精神和人格魅力所折服，我们一次相遇便成为终生朋友。这是我督导工作中的意外收获。
一向被人们视为养尊处优的督学工作，没想到深入其中是大有千秋！我本要寻一处避风港， 过渡一阶段而已，没想到越干越投入。就这样，一干就是四年，离回师范的路越来越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