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峤

1

云峤昨日多吃了几杯酒,便不知何时醉将过去。

梦里去了修罗道看见那里的玉女,明眸如波,他赶紧闭了眼睛,这样的事千万不可让旁人知道。

又或许旁人早就知道了。要么福仙的任务怎么就落在他头上了。

虽然自己只是个芝麻大的散仙,也不曾入了仙册,好歹也算是天上的,果真还没过几天好日子,便又要重返人间。

上君说了,此番是难得的任务,因为看他着实可怜,才从玉帝那里替自己讨了来,只要完成任务不仅可以拿到仙禄,还可载入仙册,听起来很是诱人。

云峤也不知是好是坏,听上君这样说,也不好驳了人家的面子,必竟是别人替自己讨了一个捷径,而上君也未必知道现在云峤对自己的小日子过得甚为满意,至于其他的,没想过。

酒还未醒,便一头栽了下来。

夜寒风冷。云峤幽幽将头探了探,不是还没到日子吗,怎么就这么被推下来了,真是不尽仙情。好吧,下来也就下来了,倒是找准了点,怎么偏生将人推到这荒山野岭,还是个黑天冷夜。

这些都不表了,更要命的是,现在云峤正挂在一棵树杈间。风猎猎作响。

云峤抬头看了一眼天上,一轮明月冰盘一样挂在半空,深山大泽熠熠生辉。

他无奈的动了动身子,刚一动作,便一声巨响从树上跌落下来,刮的衣服刺啦一声。

这叫个什么事,好歹自己也是仙人,入了凡间也是上天的旨意,怎么一点法力也无,竟连个凡人也不如了。

衰死了,自己这模样可不能让秋鸣见了,否则非笑死不可。

他摸了摸脸,手指沾了血迹,原来左脸刚被树枝刮出了血痕。再看看身上的外衣,也扯了一尺长的口子,他掸掸身上的灰尘,叹了口气。四下望望,幽山深林,杳然岑寂,前方只一条弯曲的小路。

他运转体内仙气,试了两次,竟毫无动静。又摸了摸袖口,自己那把团扇想是昨晚吃醉了酒落到秋鸣的紫汀潭了。

失了法术的自己也如凡人一般。就当自己又回去了,反正这法术也是无意间得来。只是失了法术那上君的任务怎么完成,上君说要降福于365人,不能降错,降错了要受天劫,重堕轮回。

这任务说简单便也简单,说难也难,人有千万,365人找来岂非太容易,只是这错与不错又如何来断。

云峤一面走,一面想,不多时,前面的路面已稍微宽敞起来,水声淙淙,只是他无心赏玩,上君的任务没交待清楚,他要怎么渡,在凡间做什么要花银子,他身上分纹没有,现在法术又无法施展,难不成要去偷吗?呸,真给仙人丢脸,可不能有这种想法。

云峤正暗自琢磨,却听一个声音道:“兄台何往?此处后山常有豺狼虎豹,山鬼妖魅出没,兄台好胆识”

另一人道“今日朗星月明,美景不可辜负。老兄何不坐下来同饮几杯?”

云峤定睛一看,一棵老松下坐着两名白衣男子正笑吟吟的看向自己,二人中间一石几上摆着酒肉素菜、点心、果子。云峤突觉肚中一阵饥饿。

他走近几步向那二人施礼道“在下云峤,白日来山中游玩,不想失了方向,见笑了”

那两名白衣男子长相极为相似,云峤一时分不清,又不想过于失礼盯着二人看,左边的白衣男子笑笑“在下白子华,兄长白子烨,兄台请坐,莫客气”

云峤见白子华将扣在几上的白玉杯翻过来斟满了酒,轻笑道“云峤兄,请”。

云峤想这二人真是闲情逸致,然藏于这深山之中,不是什么奇人雅士,就是妖魔鬼魅,但是他一个仙人有什么可怕,只是自己这会儿失了法术,尚无法探他二人原身,几杯酒对自己来说还不算什么,就算他们是什么精怪,怕也吸食不了自己的原神。

随将酒一饮而尽:“清风细细,叶叶声脆,绿酒尝来人易醉。一枕明月浓睡”

白子华轻笑:“原来云峤兄如此风雅”

云峤不禁愧然“什么风雅,尚识得几个字罢了”

白子烨道“兄莫不是要去京城应试”

此时秋季,云峤已经好久没想过应试的事了,他上辈子可读了太多书,书也伤了他太多,再不去想那读书之事。叹道“那倒不是,闲逛而已”

三人一来二去,边喝边聊,大部分时间是白子华在说,他二人只是附喝笑笑。不多时,桌上酒肉已消了大半。

云峤最后也没有枕着明月浓睡。

2

第二天,他发现自己躺在一间石屋里。

对,那墙壁是用石头叠起,他拍拍自己的头,喝酒勿事,喝酒勿事,怎么自己就是不听。

他叫了一声白兄,门外有人推门进来,进来的却是个十一二岁的小童,小童头发拢起挽在脑袋两侧,稚声道“我家公子出门了,留了一封书信和这些衣裳,请先生勿要推辞”。说着又往面盆里倒上水让云峤洗脸。

云峤这才发现自己昨晚的外衫都不能看了,刮破了几处口子,幸好是晚上,想必白兄也没甚看得清楚。

云峤换了白子华给的衣裳,用铜镜照了照,脸上几道刮出的印子已起了痂。

出了石屋发现这石屋尚在半山腰。

早上气息清新,景色迥丽,山间有薄云渐次飘然流动,禁不住道“果真是神仙府地,白兄真有眼光”。

说着想起自己在天上连个府地都没有,整天混在秋鸣的紫汀宫,如果这次完成任务,一定请上君在玉帝面前替自己说情,也要有一块落角之地才行。

云峤打开小包袱,白子华不仅为他备了衣裳、干粮还有两锭白花花的银子。云峤胸中一热,昨晚还在疑他们是人是妖,真是小人之心。

突然一个声音道“云峤”

“秋鸣!”

他没看到秋鸣人影,却看见一只鸟啾啾的落在自己左肩膀上,他用手拨了那鸟,鸟不乐意的在他肩膀上扑楞楞抖了抖羽毛,抖了云峤一脸露水。

云峤拿手抹了两下。秋鸣见这人好无趣。随即化成人形,在云峤肩上拍了一把”怎么了,一副苦瓜脸,看见我就这副模样,我可不欠你钱”

“秋鸣,你怎么来了”

“不喜欢我来,那我走了”

秋鸣作势要走,云峤拽住他一只袖子“今日你不用打帘子吗,你下来没人管你”

秋鸣莞尔笑笑说“你脸怎么了”

云峤用手一捂道“快别提,那些不长眼的,没个准头,将人推到这荒野之地,黑天半夜,衣服都刮的不像样子”。

秋鸣抿嘴笑笑,对云峤左脸吹了一气,云峤觉得脸上一氧,用手拂了两下,脸上的刮痕消失了。

刚才的小童子嗒嗒嗒跑过来,满头大汗的喊道“先生,请留步”,说完递给云峤一把桃木素剑。

云峤有些诧异。那小童道“先生,这是我家公子给你的,他说这里多有邪魅出没,这素剑可保先生安全,刚才忘记了”

云峤眼里竟是感激只连声道“谢谢,谢谢,替我多谢你家公子,等他闲了,请他吃酒”

待小童走远,秋鸣看云峤仍一脸笑意未敛。说道“什么人,还怕神仙撞上妖魅”

“昨天在山上遇上的朋友”

“朋友?这荒山野岭,人会住在这里!对了,差点忘了,你知道你的落角地吗”

云峤摇了摇头,果然不知。秋鸣抬眼道“就你还能渡人,莫把自己渡丢了”

说完,拉住云峤手腕消失在云雾间。

3


此城唤漠水,城内十余条大街,街上各色店铺,酒旗招展,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云峤好久没见到如此的烟火气息,一时有些留恋,两人吃了包子,汤饼,特色果子。

走到半路,一阵弦音,原来临江有家听雨茶舍。

云峤想去看看却被秋鸣骂了一通,说他简直没有个神仙样子。

走了好长一段路,快出城了,才看到一间残破不堪的小庙,上面挂着一张缺角牌匾,福仙庙。

推门进去,地上落了厚厚一层灰,墙角、房梁都成了蜘蛛的家。地上铺了三个蒲团。再抬眼看中间的福仙塑像,半个头不知去向,余下的仅能看出朱红的外衫,云峤不禁失望道“这个破庙,都不知道多少年没有香火了,早被人遗弃了,现在才派了他来,而且这塑像明显是个女子。”

秋鸣扑了一脸的灰“神仙分什么男女,我看着这塑像挺好看的,像你”

云峤白了秋鸣一眼“你在这里陪我么?”

房梁突然啪的悬下半根木梁。秋鸣叹道“这屋子不修不成了,帮你修好再走”,虽然他法术无边,却不能在大庭广众下展示。

云峤一脸愁容站到原地。秋鸣道“还有银子吗”,云峤将一锭银子扔到秋鸣手里。

当天下午,秋鸣找了人修葺房梁,重塑雕像,几天后这里焕然一新。

也不知秋鸣那家伙用了什么方法,福仙庙每天男女老少络绎不绝。

秋鸣走的时候说早点完成任务,莫要留恋尘世,切记,然后将云峤那把破团扇塞到他手里。

顺便解了他身上的金光罩,解了后他就能用法术了,他不知道上君为什么要封他的法术,还是早想让自己下到凡间了,只是随便找了个借口。

他突然有点悲哀,好像天上除了秋鸣再没一个人跟自己好了。

渡365人,真是太容易,每天进来的都有上百人,每人的诉求足有上百个。

但是渡人也要有渡人的原则。

一日,进来一个婆婆,那婆婆求子。一连来了30天,每天虔诚跪拜。云峤心想,这求子之事,不是观音大士负责么,怎么这事也跑到这里来了。但是他还是还了那婆婆的心愿。

还有求财的、求官的,求功名的、求姻缘等等五花八门什么样的心愿都有,怎么自己当凡人的时候没想过这么多。

一连数月,这里的香火越来越旺,名气也越来越大,人人都道这福仙庙的福仙真是灵验,有的人赶几百里路来到这里,就为了上柱香,求个心愿。

此时,云峤已渡了81人。

秋鸣自从上次走后,再没来过。云峤觉得日子过的寡淡无味,身体一直隐在福仙塑像里,也不曾去外面逛逛。

想起上次说请白子华喝酒,一直没请,于是便化了形,准备到山里找白子华。

他到知味斋买了两坛好酒,又包了两只鹅肝烧鸡,那小二刚递到他手,突然一个人撞到他身上,两坛酒砰一声落地,酒香四溢。

云峤有点生气,如这人诚心道歉也就罢了,这人反倒理直气壮的说“干嘛挡别人的路!”

那人身后一个着翠色衣服的女子道“对不起,对不起,公子,我们赔给你”

那女子刚掏出银子,被前面的人拦住道“翠缕,干嘛给他银子”

这个叫翠缕的姑娘小心的看了那人一眼,扶着那人坐下,给他倒了杯茶。将云峤拉到一边轻声道“我家小姐今天心情不好,公子莫要怪她”说着,将手中的银子往云峤手上一塞。

云峤转身正要走,就听那人扶在桌上呜呜大哭起来。

方才听那丫头说是她家小姐,果真一看,耳垂正中有耳洞的痕迹,虽然是男子扮像,脖颈却一片雪白。

那女子突然抬头,脸上还挂着泪珠,伸手指着云峤,伶俐的说道“你不能走,不能走”

云峤听的心里一惊,那女子突然站起来抱住云峤一把鼻涕一把泪,这反转太大了吧。其他桌上的食客看着新鲜,对着他们指指点点,时而还爆出几声笑。

云峤一时不知该把这女子推开,还是任凭她这样抱着,只能用求救的眼神看像翠缕。翠缕却也是站在一旁手足无措的流着泪,云峤用团扇将脸遮住。

哭了一阵,那女子声音渐小,云峤肩上湿了一片,他伸手轻轻扣住女子肩膀,那女子一使力气,两手抱到他背上,更紧了,哭声变成了哽咽,很委屈的样子。

云峤想推开她又有些不忍,只好任她抱着自己。

突然一人大喝“你干什么!”

只见一个中年男人,正横眉对着着他,上来两个小厮推的他一个踉跄,他毫无防备,额头直撞在后桌的桌沿上。

怀里那人如梦初醒,叫了一声“阿爹”。

原来这人是她爹。云峤想解释,却不知怎么开口。那人看了看云峤,对中年男人说道“爹爹,不关他的事”

那中年男人哼了一声道“把小姐带走,一个姑娘家,成日这样像什么样子”

那女子道“我自己会走”

翠缕看了云峤一眼,跟在那些人后面也走了。

伙计扶了扶云峤显出关切又同情的眼神“客官有所不知,这杜家小姐疯了,每天都要醉一场,醉了就哭,再哭下去,我这生意都别做了”

“疯了?”那伙计看云峤一脸的不相信又补充道“爷,你不是本地人吧,这事闹了一年多了”

“是怎么回事”

那伙计神秘的笑笑,只扔下句时间久了您就知晓了。

4

云峤重又抱了两坛酒,两只烧鸡,去找白子华。

他出了城,走出去好远,才用了遁术。

半山腰,小童的红色发带在风中飞舞,他向小童叫了一声,那孩子咧开嘴笑道“公子等先生好久了”

云峤有些不好意思。

白子华正在几案前画画。此时,他才发现白子华左眼角下方长着一颗痣。云峤突然有点自惭形秽,如果要说他跟白子华比,白子华自然是更像仙的那一个。

正这样想时,白子华突然抬头,刚好对上他的目光。“你额头这是?”

云峤恍然道“哦,那个,没事”。白子华拉了云峤坐下,从怀里取出一粒丹药,研碎了敷在他额上,一股清凉。

他本想拒绝的,但是却觉得白子华把他当朋友,他就不该如此见外。

于是把刚才遇到那女子的一幕说了一通。

白子华笑道“怕是云峤兄要走桃花运了”,这话说的云峤脸上一热。好像那时候做凡人时,时时想着走个桃花运,最后连梨花运也没走上,就一命呜呼了。

原来子华兄擅长作画,不知在下能否求一幅。随将自己那把团扇展开,让白子华给他画个扇面。

“我不予人画画,你要画什么,如若你感兴趣,我倒是可以教你”

云峤曾经也学过一些,但是技艺不精,自己读书笨拙,学画更是笨拙,气的先生都要跳脚,哪敢劳烦白子华,但是嘴上却道“在下愚笨异常,只怕到时候子华兄要悔的跳崖”

白子烨从外面走进来道“云峤兄真会说笑,倒是有多笨,能把二弟气死,我倒要见识一下”

云峤施礼,这两人站在一起当真不分你我,一样的洒脱俊逸,除了那颗痣。

白子华轻笑一声 “兄长,你回来了”

那一晚云峤没有留宿,趁着月光回到福仙庙。

第二天便上街备了些画画用具,本想再备件礼物予他,却挑来挑去也不衬心,最后决定如果子华喜欢,便把自己那把团扇赠予他,也无妨。

那天傍晚,来了一人,那人跪在福仙庙蒲团上,云峤一看,这人不是翠缕吗?

翠缕只是哭,也不说话。

但云峤不能现身。

翠缕跪了两个多时辰就走了。

莫不是她家小姐出了什么事?这杜家小姐也是可怜,要渡些福气给她,这段时间自己又渡了些人,合起来已过百,要渡她也不是难事,可是她不亲自来,要怎么渡。

又等了数日也不见那姑娘来。怕不是白天他去与白子华学画,她来了没见上。

这一日,云峤化身去了知味斋,上次那伙计不是说了,这姑娘天天来吗?

云峤要了一壶酒,有女子过来说“公子,要不要听曲”。

云峤做凡人时,曾时常听到女子抚琴唱曲的声音,之前又听了白子烨抚琴,犹如仙乐。一时生了兴趣,于是道“来一曲吧”

那女子听罢,便细声唱起来,莺语温软。

不知何时桌边坐了另一人,那人道“公子好兴致”。云峤一看,这不是杜家小姐是谁。

那唱曲的女子唱完曲子收了钱,便再到另一桌去唱。

杜姑娘道“那日真是抱歉,湿了你衣衫,请公子莫见怪,我赔你一件”

云峤忙摆手“不用,不用”

杜姑娘倒了两杯酒道“我叫杜清寒”

“在下云峤”

两人喝了一顿酒,关系好似近了不少,今日的杜姑娘没有哭也没有醉,喝完了酒便硬拉着他进了一家绸布店,那老板一看两人身着华服,顿间殷勤了不少,杜姑娘先替云峤选了布料,又替自己选了几样。

后来两个人去了听雨茶舍。他们坐在临江的雅间,杜姑娘又像变了个人,呆了半晌才道“以前,他常来”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不过云峤也能猜出几分,那些才子佳人的故事,他也知道不少。但是这时候他大约最适合做一个聆听者,他等杜姑娘开口,杜姑娘却说“我最喜欢梨花”,云峤道“是啊,梨花洁白如云”,杜姑娘似乎并未听到他的回答,又道“他说梨花开的时候就回来,可梨花落了”

云峤道“会开的”

杜姑娘笑笑说“过几日是我的生辰,以前都是他陪我过的”

云峤道“那他呢”

杜姑娘过了许久才说“你说人死了,真的会投胎转世?会忘了他生前所有的人和事吗”

云峤有些尴尬“会进入六道,但是也不一定会忘了前世”

“忘了倒是好的”

那日云峤又去找白子华学画,他想学画梨花。

“梅花还没学会,怎生又要学梨花”

云峤望着一朵红梅,墨汁不觉滴到袖口。白子华替他收了笔道“今日不要学了”

那一日杜姑娘的生辰,两个人在听雨茶舍碰面。

杜姑娘说“知道吗?我昨日把梨花林砍了,我砍了,全砍了,所以,他们不会再开了”

谁说笑就是高兴,一个人的笑比哭更痛苦。

云峤要给她一些福气。“你知道福仙庙吗”

杜姑娘摇摇头。

云峤道“听人说那里很灵验”

杜姑娘笑笑。

云峤的梅花,现在画的有些样子,但仍是画皮不画骨的感觉。梅花尚未学会,却要学着画梨花。

云峤在等,一直没等到杜姑娘。那件新做的袍子是存在知味斋的酒保那里。

那一年上元节,火树银花,灯光璀璨。好多人到福仙庙祈福,那三晚上便降了100多人。

算下来,任务完成的差不多了。上君没有找他,秋鸣入了他的梦,说让他赶快上去陪他喝酒,紫汀潭的莲花开了,好看的很。

第二年,云峤的画已上了台阶。

一日,白子华不知从哪里折来一枝梨花,插在瓶中,云峤见了一阵诧异。白子华道“你不是爱梨花吗”

云峤笑笑,铺了纸,对着梨花画了一幅,墨迹未干,就疾忙遁了形,消失在白子华面前。

5

杜姑娘醒来便看见桌上放了一幅梨花图。

院门外,一阵暗香浮动。

后院满园的梨花在春风中荡漾。

云峤站在园中“我说过,会开的”

他终于完成了最后一个福。

那女子看见梨花的时候笑了。

福仙庙前仍跪着很多人,可是他再无福可降。

他要请白子华喝最后一顿酒。白子华看到他时却神情紧张,他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白子华一见到他就将以前的那把桃木素剑系在他身上,拉他到石室后面的洞中,无论一会发生了什么事,都不要出来,知道吗?说完捏了一下他手心。

云峤道“子华,我有话跟你说”

白子华一抬手,洞口现出一道蓝光。云峤试图冲破它,试了几次都悍不动。他其实早知道白子华并非凡人。

过了不知多久,耳边轰鸣,头晕目眩,云峤觉得整个身子飘起来一样,就在这种若即若离将要昏死的状态中,他听到杜姑娘笑着跟他说了一声谢谢,再见。他一下子清醒过来。

眼前白子烨神情悲伤,怀里抱着一只黑毛宠物,有点像狐狸。他从没看见过他这副神情。疑惑道“子烨兄,发生什么事了?”

白子烨将黑毛宠物递给云峤哽咽道“子华他,可能也只有你的气息能帮他”

云峤看着手中柔软的毛物正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看着他,他摸摸它的头,那小黑狐狸疲乏的闭上了眼睛。

“其实,你早知道我们并非凡人。你最后一道福降错了,那个杜姓女子在你走后就投井自杀了。你以为你给了她希望,岂不知你如此反害了她,她此生本就上天注定,逆天而行,必要受到惩罚。子华他算到你的天劫,替你受罚。才变得这样,也是他命中注定,他本已有千年修行,早可以飞升成仙,可是却在这里等了你百年”

云峤心中难过不已,伸手又抚了一下手中的狐狸,将他紧抱怀中,那狐狸感受到他的体温,轻轻叫了一声。

云峤想渡些仙气给他,白子烨道“你不用试了,你的原神被子华逼出体了,如果不是这样,现在你早就死了,所以你现在成了真真正正的凡人”

那黑狐狸在云峤怀中动了动将爪子伸到云峤脸侧,似是要安慰他一样,最后却只在他肩头轻轻挠了挠。

白子烨将把团扇交于云峤,云峤打开扇子,只见背面画着一树梨花,灿烂如云。

“恐怕你早不记得了,曾经有个八九岁的孩子,他陪父母上山砍柴,有一日父亲打了一只白狐狸,那小孩子央求父亲不要杀它,最后被父亲打了一顿,那小孩晚上偷偷放走那只狐狸,过了数月,那狐狸回来看他,那狐狸受伤了,他将它藏在洞中,嚼碎了草药给它敷在腿上。每天都会往洞外放吃的,有时候是瓜果,有时候是兔子,野鸡,有时候是饼子

素菜。后来那小孩长大了,取妻了,那狐狸早离开了洞。长到中年,还是每日给洞外放好多吃的,到了年老,仍不放弃,有时候在洞口坐一阵子,说上些话,就像小时候跟狐狸说话一样,直到某一天,他再也来不了了。”

云峤道“那个小孩子。。。”

云峤仿佛听到一个声音:“今日朗星月明,美景不可辜负。老兄何不坐下来同饮几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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