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读《绿化树》时,我十四岁,是个在读初中三年级的中学生。我还清楚地记得当时的情形,那是个寒意料峭的冬夜,我临入睡前,看到刚值班回来的父亲随手放在沙发扶手上的几本杂志,其中就有让我记忆犹新的刊载了《绿化树》的那本半旧的刊物。
确实旧了,封面和封底都残破不全,因此我印象里真的不记得究竟是哪个刊物,我也不记得当时刊载的是不是完整的小说,甚至忘了我到底读了几遍,有没有读完,但是其中的一些情节和情境描写我至今记得非常清楚,分毫不差。看来,人总是这样,对该记得的事情都记得相当清楚,对于无关轻重的细枝末节,也就自然地选择性遗忘了,这也许是人的本能。
人的青春期,总是不可避免地伴随着迷茫和彷徨,显而易见地写在每张有或者没有青春痘、或胖或瘦的脸上,那些稚气未脱的十来岁,总有着无处声张的压抑和倔强,有着即使和最要好的同学也消解不了的惆怅。
发现多言也无助于排解内心的惶惑,于是我深深地扎到了书里,而且不是通常中学生看的那类对写作文有所裨益的范文书籍。十来岁的孩子对成年人的世界有无穷的好奇心,和想要探究一二的想象力,所以我沿袭了小学开始的读书习惯——看小说。
我家有很多爱读书的人,有满满一墙壁的书和报刊,而且只要不至于弄得太乱,基本对我是自由开放的。很早的时候,差不多可以追溯到小学三年级,我就已经开始看各种小说了。而那时候,学校经常会统一组织小学生征订的各种作文选,我就已经没有太大的兴趣了。
小说是我最喜欢的题材,从中可以看到形形色色的不同的世界和不同的人生,我从来没有把现实生活中的人和事情跟小说中的一一对号入座,似乎我一直很淡定,或者是我阅读那些东西的时候年龄尚小,还没有任何经历或者过往可供参照和触类旁通,所以,我没有混淆书里和书外这两个不同的世界。
读《绿化树》时,我没出过新疆,对新疆以外的西北部没有概念,况且我家全是南方人,无论生活、语言还是饮食习惯,都是南方人的习性。所以,小说里的语言和情境描写,让我觉得既新鲜,又有某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新疆是个多民族、多省份的人混居的地方,小说中男主也恰好流落在那样的环境中,那些熟悉的字眼和描述,都在我的脑海里自动生成了画面,这些一直记到了现在。
尤其对饥饿的描写,我觉得相当写实。当时青春期的我,也堪比大胃王,每天都饥肠辘辘的,挥之不去的饥饿感加重了青春期的不安,人生中大概没有任何一个阶段像十来岁那么想长大,那么想挣脱吧?
这次阅读,已经相隔太多年,我也才读了几十页,那些青涩的记忆就像多年未曾谋面的挚友,让自己唏嘘,让自己热泪盈眶。而且,因为《绿化树》,我开始关注作者,关注跟张贤亮有关的生平经历,并且前后亲自去了镇北堡四五次,我也是被作者深深影响着的读者啊!
而且,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开始关注黄土地文化,关注民歌,甚至爱上了生长与此的大西北,只要有机会和时间,就会去书中描述过的地方生活一小段时间。
时至今日,无论阅读和写作,与我而言,都已经是长到骨头和血肉里去的东西,无需刻意为之。深深感谢过去的岁月,让我在少不更事的时候就爱上了读书,并且将成为一生的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