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母亲
一想到母亲,就会潸然泪下,这泪里有深深的遗憾和同情还有无比的崇敬和绵绵的思念。想把她用文字表达出来,但因想写的东西太多,又缘于没有时间坐下来而迟迟未动笔。然而对母亲的思念如烈酒般醇香浓郁;像熊熊燃烧的火焰般热烈,让我一刻也不能等待;更如那奔涌不息的江河,想要把我的胸膛撞开一个口子倾泻而出。今天,我终于迫不及待去提起笔来,任由思念的泪水如决堤的洪水恣意流淌,泪眼朦胧中,我仿佛回到了与母亲在一起的所有幸福快乐时光,写下对母亲无比的崇敬与绵绵的思念!
母亲是不幸的,她是解放前那个时代的悲剧,也是千千万万不幸妇女中的代表。三十年代中期,母亲出生于一个地道的农民家庭,靠外公做棉花和凉粉生意勉强维持生活。外公是个帅气和能干的人,但脾气很暴躁。他做的一手好裁缝活,做饭也是色香味俱全,家里家外都是一把好手。母亲的出生给还不算贫穷的家庭来了欢乐,加上母亲天资聪明、活泼,父母也曾经爱如珍宝。随着两个舅舅的出生,在那个重男轻女的年代,命运的不桀就与她结缘了。
随着孩子们的长大,家里生活捉襟见肘,原本脾气急躁的外公,在生活的重压下脾气变得更加乖张、喜怒无常!母亲一直过着胆战心惊的日子,外公教她学什么,她必须在第一时间学会,否则外公如雨点般的拳头就敲在她稚嫩的头上,疼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也不敢哭。就这样母亲在提心吊胆中学会了针线活儿、学会了做饭、干农活。
外公虽然脾气暴躁,但他又是疼爱母亲的,他就这样在矛盾中煎熬中,但那一次的错误决定,彻底改变了母亲的命运。一直听话、逆来顺受的母亲,在因为去上学即将迟到而破天荒地顶撞了他一句。外公被激怒了,他几下就撕烂了母亲的书包,他咆哮着、数落着外婆没有把她教养好,拳头握的紧紧的,脸上青筋直冒,脸红的像关公,嘴里呼哧呼哧的直喘气。母亲和外婆都吓坏了不敢吭声。从那以后他再也不肯让母亲读书了,并说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这样一来一直成绩很好的母亲便与读书无缘了。至今,我都能清晰地记得母亲说到当年的情景时,抑制不住地悲恸:她浑身抽搐着,牙齿紧紧咬着下巴,泪如雨下,她竭力想忍住不让眼泪流出来,但一行行清泪,还是流我的脸上,她的眼睛里充满了无限的伤感和向往!看着母亲伤心欲绝的样子,我的心里也很难过,对母亲产生了无限的同情,对外公的怨恨至今都不能释怀。临终前,外公拉着母亲的手,流下了悔恨的眼泪,并把一部分财产留给了母亲。我常常在想:如果不是外公暴躁的个性、偏激的行为,母亲凭着她的聪明能干,也许会有一个更好的前程!尽管岁月飞快流逝,所有的东西都会消失殆尽,但决定母亲一生幸福的遗憾是不能弥补的!我常常为母亲抱不平,我也常常问母亲“你恨外公吗?”母亲摇摇头,眼睛里全是慈爱:“这是一个时代造成的悲剧,他也不想那样的。你们全是他帮我带大的,我对他只有感激和思念。”我幼小的心灵忽然觉得母亲既可怜,但是她又是那么慈爱和伟大!她的无私和宽厚,感染和影响着我们,希望我们对待生活和身边的人都心存善念,这是多么难能可贵的精神境界啊!
母亲又是幸运的。我始终坚信:上帝是最仁慈和公正的,她虽然为母亲关上了一道门,但又为她打开了一扇窗。见到父亲的那一刻,母亲不顾外公的反对,义无反顾地由场镇上嫁到了一个偏僻的小山村。也许是当老师的父亲温文尔雅、俊朗的外表吸引了她。父亲确实如母亲所愿,为人谦和、善良、有爱心,他能欣赏母亲的所有优点,也能包容母亲的所有缺点。他们相敬如宾,母亲也过上了想要的宁静的生活,我们五兄妹在父亲爱的沐浴和熏陶下、在母亲的勤劳付出中快乐安稳地成长着!
从我记事起,母亲总是忙碌和辛苦的,永远都是早出晚归;永远都是汗流浃背;脸上永远都如摸了胭脂一样红彤彤的,两条乌黑油亮的辫子整整齐齐地扎在头的两边,或者盘在头上,给人清清爽爽的美感;她走路像一阵风,始终都是脚步匆忙的、浑身有使不完的劲,永远都那么有活力;永远都像一只陀螺一样转个不停。春天她忙着挖田、插秧苗、翻地、种小麦。我至今都记得母亲挖田时的情景:齐膝的水打湿了她的裤子,偌大的一个水田,像一片汪洋把母亲淹没在里面,隐约可见一个人影挥动着锄头,时而站得挺直、时而弓着身不停地挖着、脸上不知是汗还是水?也许她太累了坚持不住了,就会用手抻着锄头小憩一下,。从田里回来,浑身上下都湿透了,身上、脸上满是泥浆,连牙齿上都是泥巴,只看得见眼睛骨碌碌地在转。我们既心疼她又帮不上忙而内疚,我们争着打来热水让她洗洗,母亲也会开心无比,一个劲地夸我们孝顺懂事,我们的心里比吃了蜜还甜。
秋天到了,母亲更忙碌和辛苦了。我常常看到母亲弯着腰,手握锄头镰刀,挥汗如雨,高大的庄稼遮住了她矮小的身体,让她仿佛像置身于一个烤炉中,汗水直往眼睛里钻,如果实在睁不开眼睛,母亲会撩起衣角擦擦汗,累得不行了,就站起来用手锤锤腰,理理被汗水粘在额前的头发,喘口气、擦擦汗水,又埋头忙碌起来;收割稻子就更辛苦了,既要抢时间和天气,还要抢在别人前面,有时母亲会和别人去换功夫,如果赶上时间忙不过来,母亲会叫上哥哥姐姐和她去收稻谷。那时的我觉得割稻子可以玩水很好玩,也会去帮忙割。那像刀片、像针一样锋利的稻叶,一不小心就把手臂弄得生疼,手上全是血,母亲就不让我割了,我静静地看着他们忙碌。母亲像不怕那些稻子似的,只见她右手挥舞着镰刀,左手扶着谷杆,一刀下去稻子便倒下一大片,一会儿,身后横七竖八的稻子铺在水面上,像厚厚的、金色的棉被。她瘦小的身体淹没在一片金色的稻浪中,汗水像下雨一样顺着脸颊不停地流,雨水往眼睛里钻,弄得有时眼睛都睁不开,她会撩起衣角擦擦有埋头割起来。一会儿,全身被露水、汗水打湿透了,红得像五月石榴的脸上隐约有划伤的痕迹。手背上、胳膊上全是划痕,像画家在洁白的纸上画的红褐色的枯枝,千条万条,看着都痛,让人心酸。我会忙着给她们倒开水喝,或者在桑树上摘下桑葚叫她们吃,母亲这时会笑着夸奖我:“幺女真乖,真懂事!”她感到无比幸福和温暖,劳动带来的疲劳也减轻了。油菜成熟了,母亲会把它榨成油或者卖成钱,这是我们最盼的季节,她会给我们买新衣服,还会给我们零花钱,我们开心地围在母亲身边又唱又跳,开心和满足溢满心间,我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好好读书!为母亲也为自己!
冬天到了,母亲忙着给菜地施肥。我常常看见她挑着两桶大粪,瘦小的身子弯的像一张弓,粪桶前后摇摆,像随时都会把她摔倒,一张脸涨的像猪肝一样通红通红的、豆大的 汗水直往下滴,嘴里呼哧呼哧地喘着气。衣服湿透了,像刚从水里捞起来似的,她瘦小的身影更加单薄,看着真让人心痛和揪心,我常常叫她等爸爸放假回来做,她总是说爸爸是脑力劳动也辛苦,何况庄稼不待人。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给母亲锤锤酸痛的背,她很开心也很满足。在我的记忆里,母亲对生活是那么的热爱,尽管繁重的家务和农活压得她喘不过气来,但她仍然乐观,从未抱怨和叫过苦。除了这些农活,母亲还要养猪,养蚕,养鸡、养鸭,白天为它们的饲料奔波,晚上还要为一家人缝缝补补。
至今我都想念母亲做的鞋。我清晰地记得母亲给我和姐姐们做的花布凉鞋,既美观又舒适!她是各色不同的的花布做的,形式和现在的凉鞋差不多,但上面有母亲亲手绣的红艳艳的牡丹或者金黄的向日葵、还有各色的小动物,生动和明亮,穿着她 我们骄傲得像个公主,走路生怕弄脏了,这样,我们一直穿到小学毕业。一到冬天,母亲就早早地为我们准备棉鞋,那是她晚上挑灯为我们做的。一到晚上她把我们安顿好了,母亲就在微弱的煤油灯下做鞋,她先找来布照着鞋样把鞋底和鞋面弄好,然后用面粉加上水调成稀糊浆用来粘鞋面和鞋底,一双鞋要粘好几层,然后拿到太阳下晒干。开始纳鞋底了,好多次我都半夜醒来,看见母亲在纳鞋底,他是那么慈祥,只见她穿针引线,动作娴熟,厚厚的鞋底在她面前好像是一块豆腐干那么轻松,偶尔她会把针在头发上擦一下,纳的时间久了,手心出汗了,她就在衣服上擦一下,或者伸伸腰,再用手锤锤酸胀的腰,又开始纳起来。纳的时间太久了,眼睛开始打盹了,她就用手揉揉再闭上一会儿又坚持着,两个晚上她就可以 纳完一双鞋底,接下来就是缝合了。看着崭新的棉鞋,我们心里乐滋滋的、暖洋洋的,穿上它又轻便又暖和,心里升腾起对母亲无限的崇敬。时间过去这么多年了,尽管现在各式各样的鞋子很美观,但我还是想念母亲做的鞋,是那么舒适和温暖,穿上它感到特别踏实。她是母亲用宝贵的休息时间换来的,那里有母亲浓浓的爱!
至今我都想念母亲做的饭。每天母亲忙完农活后就在厨房忙碌,那是我最开心的时候,她会做我们特别喜欢吃的菜。那时候我们的生活仅仅只能解决温饱,难得吃到肉类的食物,尽管这样,母亲会变着花样,把最常见的蔬菜变成可口的美味:她把玉米磨成面,再用一点菜油和盐巴,里面放上桑叶,煎出来又脆又香;还会把南瓜花摘来和面粉一起煎着吃;会给我们包饺子,虽然里面只有菜和少的可怜的油。我至今都记得她包的饺子是那么的美观:胖乎乎的、晶莹剔透,褶皱均匀、饱满,像一个个月牙般放在洁白的玉盘里,那分明就是一件艺术品。而我们包的饺子东倒西歪干瘪难看。母亲还会给我们炒、炸新鲜的胡豆、黄豆,油炸红薯条,肚子饿了就抓上一把放在衣兜了,算是我们那个年代的零食吧,在那时也算是美味了,至今我都回味无穷!我稍微大一点就能帮母亲烧锅了,只要母亲一收工回来,就在厨房忙碌着,洗米、洗菜、切菜、一切准备就绪,就开始炒菜,常常油烟呛得她睁不开眼,一遇到吹风时,烟囱里的烟往屋子里灌,呛得我们都睁不开眼睛,眼睛烟熏火燎般难受,母亲一边咳着,一边用手捂住嘴巴,一边不停地翻炒,脸憋得通红、脸上全是汗水,眼睛不停地流泪。那时我才明白做一顿饭有多么不易。灶台上忙完了,母亲就抱着我烧火,我不停地用小手给她擦汗,她快乐极了,给我讲故事,给我唱我现在都能倒背如流的歌:上午正来大太阳,大太阳,黄果树躲阴凉,躲阴凉…那时我感受到母爱是如此温暖,母亲是那般快乐和惬意。
母亲是贤德的、也算有文化的。她写得一手好字,曾经给父亲带过课。她的歌声很美,我们常常在她的歌声中入眠。她性格直率又是个热心肠,邻里之间、婆媳之间都相处融洽,谁有困难她都会帮上一把。母亲又是个特别爱干净、爱整洁的人,至今我都记得别人称赞母亲的话:你看她们家孩子那么多,穿的虽然不好,但是干净整洁,连补丁都是工工正正、整整齐齐的。谁家男孩要说亲,准会上我家借蚊帐、被子,因为不论什么时候,我家的蚊帐都是洁白如新的,其他吃的、用的更不用说了,只要开口,母亲都会毫不犹豫的借给他们。他们也会报答我们,给我们拿点米、送点菜、或者零食糖果、甚至还给我们端来大碗白米饭,上面铺上几片大大的肉,碗里堆得像个小山包,馋得我们口水直流,母亲会把饭菜匀到几个碗里,满怀慈爱地看着我们狼吞虎咽的样子,她会说:“吃慢点,等过年杀了猪让你们吃个够”其实她的心里对我们是愧疚的。奶奶常年不下地干活,爷爷忙于生意,都是母亲照顾她的 生活,每次把饭做好了就会叫我们去叫奶奶或者给她端去。每年杀了年猪,她东家一碗,西家一碗,最后所剩不多,母亲会安慰我们说人要懂得感恩,邻居之间帮助我们家太多,只有这个时候才能表达一点心意,我们理解了母亲的想法,并为她的感恩而感动!
时间在母亲的辛勤付出中慢慢流逝着,我们都长大了。两个哥哥都如愿以偿考上了大学、当上了军官,两个姐姐都已出嫁,我也考上了师范学校,父亲也调回我们附近的村上。但母亲病了,常年的操劳和辛苦,让她身体日渐衰弱,病痛折磨的她夜不能眠,一到晚上浑身发烫,坐立不安,父亲总会用冷水或者酒精给她擦,照顾她吃药,几年如一日,没有一点怨言。我发现母亲老了,精神大不如以前,两鬓都有白发了,脸色灰暗憔悴,昔日风风火火的神态不复存在了。我心涌起对母亲深深的愧疚,她为这个价家付出太多太多!在病痛的折磨下,母亲还是闲不住的,她常常为我们操心,帮着她们料理家务、带孩子,我们也拗不过她,只好随她心愿,孩子们在她的熏陶感染下,也很勤劳、孝顺、懂事。
母亲用她女性的温柔,用她柔弱的双肩挑起全家的重担,诠释着对父亲、对儿女们深深的爱。她用她的言行感染者、影响着我们及我们的孩子们:乐善好施、坚强独立、乐观向上。母亲虽然离开我们十多年了,但对母亲的回忆和思念愈久弥新!她的离去是我们最大的、永远也弥补不了的遗憾和伤痛!她高尚的人格、坚韧乐观、善良的品质将激励着我们团结奋进、乐观向上!她的付出换来了全家人的幸福和尊敬!
我爱母亲,我为有这样的母亲而自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