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去异地访友,等待朋友的空闲时光里,我踏着冬日午后海边城市独有的暖阳,推门走进商业街上的一家咖啡店。落座后点过咖啡,在无聊的等待中,发现桌上立着一张卡片,便不经意间开启,文字跳入眼帘“有生之年,狭路相逢,终不能幸免。懂事之前,心上人在近处,情动以后,意中人已渐行渐远。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可叹情深不寿。人生一世,走过拥有过便足矣。”读罢,脑海中出现了四个字——“纳兰容若”,短短的几句话,概括了纳兰容若一生的几段感情。
纳兰容若,号楞伽山人,武英殿大学士明珠长子,清朝第一词人。十八岁举乡试,二十二岁殿试赐进士出身,后晋身一等侍卫。
他生在一个天皇贵胄之家,他的父亲权倾朝野,他有着世人仰慕的才华,更是一位浊世翩翩的佳公子,他有爱他的妻子,仰慕他的小妾,还有才貌双全的情人和心意相通的朋友。他似乎占尽了人间的所有,却独独没有快乐。家家争唱饮水集,纳兰心事几人知。
郎骑竹马来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庭院深处,一个四五岁的孩子蹲着马步,他早已膝盖酸疼,有些支撑不住,他咬着辫子还在倔强的支撑着。这时母亲从回廊缓缓走来,唤他今天就到这里,家里要来客人了。他忙不迭地去沐浴更衣,随大人去前厅迎客至。大人们还在忙着寒暄,他却看到一个如雪娃似的女孩,一双乌溜溜大的眼睛,粉嘟嘟的小嘴,正对着他浅浅的笑,原来她就是母亲长提起的小表妹,从此她便住了下来。
转眼数年,幼童变成了少年,英俊潇洒,雪娃出落的亭亭玉立,似一朵待放的莲花。
从军营归家,拜见过家人,独不见她的身影。在后庭悻悻然踱步,却不知不觉来到她的楼下,夕阳西下,仿佛少女的娇羞,为这世间镀上了一层金沙。正不知是应向前还是离去,房门却缓缓打开,四目相对,皆是一愣,转而都笑了起来,彼此脸颊都有着那一抹红晕,不知是这夕阳的映衬,还是情动懵懂的娇羞所致。
康熙七年,明珠府上迎来了三年一度的选秀,但凡旗女子必经的路,对于表妹来说,更是身为家族一员应尽的使命。宫门一入深似海,从此萧朗是路人。
他趁国丧,假扮僧人,冒天下之大不韪,顶灭族之风险,只为能在宫中与她再见一面。但深宫之大,想要如愿又谈何容易,他不愧是上苍的宠儿,虽未擦肩而过,但以四目相望,两人的心都是那样激烈的跳动着,但谁也不敢发出一丝声响。这一眼已是最大的奢望,这一别将是他们对自己前半生的告别。
情深不寿
“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
康熙十三年,纳兰容若娶两广总督卢兴祖之女,卢氏为妻。二人论家事,论相貌,论才情都可谓是佳偶天成,一对璧人,二人的婚讯一经传出,更是不知碎了京城多少少女的芳心,卢氏也和众多少女一样,对他早有耳闻,当听到婚讯后,她又惊,又喜,又羞涩。
推开房门,婚床上坐着一位身着大红烫金秀满吉祥花纹嫁衣的新娘,头上盖着同样大红的盖头,就是这个人刚刚和他拜过堂,但他们却未成谋面,虽早就听双亲说过她的相貌,才情,品性是多么的好,几乎是挑不出一丝的毛病,但他还是紧张,紧张的踌躇着不敢上前,她坐在婚床上,放在膝前的双手,由于紧张,一只手的指甲早已深深地陷在另一只手的掌心中。当大红的盖头被掀起的那一刻,他看到的是一双大大的双眸,眉目清秀,脸颊绯红,带着新娘的娇羞,让他瞬间感觉到一丝入心的温柔。
婚后的二人可谓是羡煞旁人,他们出身豪门不用为生计发愁,当时的容若还没有入仕,更没有公务缠身。二人对琴、棋、书、画都是颇有研究,志趣相投,有说不完的话,聊不完的事,越发觉得彼此是世上的另一个自己,恨不得一刻也不分开。料定当时的他们万万也没有想到,这段幸福的时光只有三年。
她怀了孩子!她怀了孩子!虽然这不是他的第一个孩子,但这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他异常的兴奋和紧张,他时刻都期待着这个小生命的降临,康熙十六年四月,这个必将得到万千宠爱的小生命来到了人间,在大家都还在为他的到来而感到无比喜悦的同时,灾难已悄悄向卢氏靠近,卢氏因产后受了风寒,不久便离开了人世。
爱妻辞世的痛苦并没有因时间的推移,日月的更替而使其削减分毫,反而使他越发的思念与痛苦。最终化作笔下那一首首凄美的词令。
人生若只如初见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她,颜氏是纳兰的妾侍,她没有卢氏显赫的身世,也没有沈婉过人的才情,她有的是对丈夫无限的爱,与温顺的性子。她更清楚自己能够进府的原因,那便是传宗接代。
她幸运的是卢氏也是个性情温厚之人,对她没有刁难,也多有照顾,彼此相处融洽,她也不负众望,为纳兰容若生下第一个孩子,也是儿子。她不幸的是,她今生深爱的丈夫,对她的情感不是爱,而是尊敬。
当她完成她的使命后,便渐渐的被遗忘,被淹没在纳兰与卢氏琴瑟和鸣比翼连枝的生活里。她没有抱怨没有怨恨,她将自己对丈夫的爱深深的埋在心里,默默的跟随在他身边,陪他度过卢氏辞世后的那段痛苦的经历,见他续弦官氏,和后来与情人沈婉所上演的一段佳话,她一直守护着他,直到他离开,甚至最后当相府没落她也没有选择离去,而是依旧守着那个已经没落破败的家,艰辛的抚育着丈夫留下的几个儿女。我更愿意相信这首《木兰花令》拟古决绝词,是纳兰容若写给颜氏的,除啦那份愧疚外,其中一句“比翼连枝当日愿”,是否可以假设二人也曾有过一段,哪怕是短暂的幸福时光,那对于颜氏来说都是好的。
人生一世,走过拥有过便足矣
“雁书蝶梦皆成杳。月户云窗人悄悄。”
顾贞观从江南回京,邀纳兰容若去府上一聚,并告知为其带回一友人。容若应邀前往,途中还在猜测所谓的友人会是谁?当他走进卢家厅堂,看到一位身着素雅青衣的女子,怀抱琵琶,轻声的弹唱着,琴音优美,声色柔润。她不像其他歌女浓妆艳抹,只是略施粉黛,衣着饰品也素雅清丽,看的他却忘了再向内移步,脑海中突然有另一个人的倩影一闪而过。曲罢,顾贞观笑呵呵的走上前来给二人做着介绍,这位就是江南才女沈婉,这位就是相府公子纳兰容若。二人相视一笑,原来他(她)就是信笺另一端的人儿啊。纳兰容若早闻沈婉才情,二人在此之前就多有信笺往来,今日终于得以见面。
沈婉才貌双全,和纳兰容若有太多共同的爱好,共同的语言,彼此相处时不必有太多的言语,一个动作一个眼神,彼此之间早就以全然明白。这看似登对的一双佳人,却因当时满汉不能通婚和沈婉的出身,注定了沈婉此生无法走进相府。她成了纳兰容若的情人,被安置在德胜门别院。
纳兰容若尽自己所能给予沈婉一切,但他却始终给不了沈婉最想要的——家。当时的纳兰容若因以有家室,又逢公务繁忙很少能陪在沈婉身边,二人便不见时,托鸿雁传书,相见时却是充满诗情画意,想必这段时间二人应该是愉快的。但可能是出于女人天生的直觉,她总觉得她爱的这个人总是离她若近若离,若说远,他就在身边,触手可及,若说近,他却总有一丝落寞与忧愁。时间久了,以她的聪慧,也早就洞悉其中的缘由,纳兰心中对卢氏还是念念不忘。
她也清楚纳兰不是不爱他,只是心里不只有她一人而已,以她的性子便是要就要全部,如不能,宁可不要。因此在一年后她选择离开,回到江南。可谁也没有想到,这一别既是永别。
在沈婉离去数月后,康熙二十四年五月三十日(与卢氏辞世同一天)年仅三十一岁的纳兰容若,清初第一词人,温润如玉的浊世翩翩佳公子,因寒疾与世长辞。他身为满人却爱汉文化,他生在天皇贵胄之家,仕途也可谓是平步青云,可他却向往山野渔樵自由生活,人人羡慕他生前的几段情史,但他却始终不能和爱的人长相厮守。在我看来他一生都活在矛盾与挣扎之中,他的痛苦,寂寞与忧伤在当时能读懂的人少之又少。如用他自己的词来概括,我想应该是“别有根芽,不是人间富贵花”。
如果有一天科技真的能实现穿越,那么我想回到康熙十五年明珠府门前的大雪夜,蹲依在府门的石狮旁,听着那马蹄踩在铺有雪的青石板上哒哒的声音,由远而近,勒缰停马。
“你叫什么名字?”
“.........”
“你家在那里?”
“我在这儿没有家”
“那你可愿与我回府做个丫头?”
“嗯”
翻身下马走到近前,一只纤细有力的手伸到我的面前,借势起身,他牵马在前,我随他在后。不做他的妻,他的妾,他的情人,只求做他书房里的一个小丫头,为他秉烛布墨,默默的陪他到康熙二十四年五月三十日。
突然一个响指响彻在耳边,吓得我全身一惊,随后友人那夸张的笑脸出现在我的眼前。
“想什么那,都出啦神啦!”
“在想一个即有才,长得又帅的富二代。”
友人的眼睛瞬间放大,兴趣点直接飙升爆表,立即追问是谁是谁快说来听听,我只是含笑不语,见她急不可待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