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马路边的游商,我一直痛恨不起来。反倒是觉得这不挺好的吗?多方便!也让这个城市多了许多吵吵嚷嚷的烟火气。当然,城管队员们铁定不同意我这条意见,好多市民也不同意,占道经营,垃圾遍地,既拥堵、脏乱吵闹又不安全。
道理我都懂,我也不会跳出来做出什么抗议性质的事情来。只是,心里一直不肯就范,一直怀念九十年代马路市场繁荣、夜市热闹的场景。可能跟我们姐妹打小也曾做过游商有关吧。
对,就是那种走街串巷、蹲马路边、进千家门的小商小贩。
让我仔细想想,我们都卖过啥呢?1、冰棍儿!利用暑期卖冰棍是我们那个年代好多农村小女孩必经一课。2、袜子!这你们就没做过了吧?3、小葱!把一大捆细的像竹签子一样可怜的小葱秧子卖出去,你说得有多了不起吧?!推销技术真是杠杠滴!
01 冰棍女神
我和大姐,从小生活在农村,家里种着十几亩地,那几年似乎就没有我们不会干的农活。但是,说起来,我们心是野的,从不把那片土地当成我们永久的归宿。所以,要好好学习,才能跳出农门。这期间,家里生活很拮据,我们就偶尔做点投机倒把的贩卖生意,哪怕给家里增加块八毛的收益呢,也是好样的!
对于做生意,大姐绝对天赋异禀。初三那年,她估计自己当年也考不上中专,就果断决定弃考,为来年复读保留考试资格。这在我们那个村子很常见,受教育质量的影响,如果是有希望的种子选手,学校和老师就会积极推荐、鼓励这种方式,确保升学率。
漫长的两三个月的暑假里,老爸给家里15岁的大丫头精心改造了一个保温箱,外面是木板钉的,里面糊了一层厚厚的棉花,用塑料包好钉好,防潮隔热。冰棍放里面,可以确保两三个小时不化。
开始,生涩害羞的大姐背着小箱子,跟着小伙伴们在村里唯一一条主街上扎堆,拦着进出合作社的人们,锲而不舍地问:“买冰棍吗?买根冰棍吧!”她们的勤快让固定摊位们很生气,她们经常被人家恶语相向,被到处驱赶,好像她们是一群烦人的小苍蝇,“快走快走!躲开这!”。小姑娘们不服气,厉害一点的就回嘴吵闹:“大街又不是你家的,凭啥让我们走?我们就不走!”也有的,不愿意干等着,就背着箱子走街串巷,到处喊:“冰棍儿!五分钱两根!卖冰棍嘞!”
当然,这么一种环境,也影响销量。大姐和三四个小姐妹一合计,不能这么挤着,一天下来,大家都卖不了多少钱,她们相中了三十里地外的一个村,那里有一个工厂,比起庄户人家,工人们可不是一般的财大气粗。就是远点,那就骑自行车去。从此,大姐真正开启了挣钱之路。
每天晚上回到家,我们像迎接凯旋的女英雄一样把她迎进门,帮她把小箱子从自行车上卸下来,一起簇拥着进家。给她递上一瓢水,看她仰着晒得红黑的小脸一气把水喝干,再等她把钱袋子从箱子里拿出来,然后一家子趴在一起,把一分五分一毛两毛的不同面值的钢蹦毛票分别扒堆,再一堆一堆的数。把批发冰棍的成本数出来,扒拉到一边,剩下的就全是挣的!!哇!有时候,我们还会从一堆钱里挑出一张一块的大票,真是发财啦!
那一段,只要大姐出门,就几乎是稳赚不赔!我们和她一起一反常态的不喜欢下雨天,下雨谁还吃冰棍啊,那样她就不能出门挣钱了。老妈甚至说:"老大啊,你这么能干,卖冰棍的钱比种地挣得还多,要不就别回去考试了。咱们一起卖冰棍吧!"在挣钱兴头上的大姐却一口回绝:“那不行!妈,我必须回去考试,我好好努力,一定要考上中专!”
后来,我们才知道,她去那个工厂,有一次走在了别人后面,冰棍眼看要卖不出去了,只好跑去工厂后面的宿舍生活区卖。结果,出来一个半大小子,老远的叫她:“卖冰棍的,过来!我买两根!”大姐乐颠颠地跑过去,俩人却都愣住了,他们是同班同学!大姐说,当时她特别尴尬,她从那个男生眼中看到了惊讶之后的轻蔑,那意思就是“原来你也就是个卖冰棍的!”那一瞬间她觉得太难过了,卖冰棍让她毫无尊严可言,她不能一辈子都这么比人矮一大截的活着,她要复课,决不能卖一辈子冰棍!
她后来复课的时候,一旦偷懒,就有一位物理老师毫不客气地骂她:“你赶紧回去接着卖冰棍吧!”她也不顶嘴,赶紧更加努力,结果,她却仍然没考上中专,只好哭哭啼啼地去了县一中读高中,最后以全县第三的好成绩考上本科大学,作为第一个女大学生轰动了全村。
在我眼里,她就是神一样的存在——冰棍女神!
02 袜子小妹
大概是受大姐卖冰棍挣钱的启发,老爸有一阵经常从他上班的市里批发回来一些日用品,让我妈挨家挨户去推销,挣个仨瓜俩枣的开心玩。
可是,有一次他玩大了,批回来一大包袜子,说是便宜极了。可是,等我们拆开包裹,才发现袜子的质量也是差极了。我到现在还记得那一大包五彩斑斓的劣质袜子,足足有几百双!居然还有浅粉、翠兰、墨绿这些不应该是袜子该有的奇怪颜色,每一双都是薄薄的尼龙丝,一扯就能扯出一个大洞。老妈发愁了,这么奇葩的袜子,谁买啊?
但是真便宜,我记得好像是几分钱一双。四邻八舍挑挑拣拣、嘻嘻哈哈的买完后,袜子也没见少。这可怎么办?老妈把主意打到了我的身上,所以,几乎小半年的时间里,一到星期天,我就背着个装满各色袜子的小包,在临近几个村子里一家一家的串,敲门。“大爷,你们买袜子么,特别便宜,给你们看看吧?”
在那个时候,彩色尼龙袜子和十来岁卖袜子的我,都应该算是新事物,大家都很好奇,买不买的都要笑嘻嘻地看着我拆开包,七手八爪的把袜子翻腾一遍。我很不喜欢这个副业,却又母命难违,一般都是说完开场白,就不再废话。他们啧啧赞叹,一会说袜子忒丑,一会说袜子忒薄,一会又说这么个小人儿还会卖袜子,问我是哪家的孩子,有的还热心的帮我把左邻右舍的小媳妇老太太都叫过来,一起挑……有一家,三口都是男人,老头带着俩大儿子,居然还让我进屋,看了半天。我很紧张,随时保持着下一秒撒腿就跑的姿势,大儿子凶凶的,说:“这样的袜子我们家谁穿?”但是,最后好像也买了几双,因为实在便宜,我推荐的当然是深颜色的。
我一点也没再现大姐冰棍女神的传奇,每次卖好多双袜子也就带回家几毛钱(便宜好卖却看不到钱),而且战线拉的太长了,谁还记得是赔了还是赚了?最后,我家到底也没把那些袜子彻底卖光,剩了一些我再也不管去卖,只好自己家里留着穿(都是被别人嫌弃挑剩下的水粉浅蓝明黄之类的颜色)。
03 小葱大舅
老爸的想法,有时候我们真的不能理解。有一天,他又买回来一大捆超级细超级细的水葱苗,每一根都和竹签子差不多粗细。老妈气的把它们扔到院子里,拒绝接受。老爸很发愁,赶紧动员我们把它们拿到马路边上卖掉。
我和大姐,还有表哥表弟,四个半大孩子嘟嘟囔囔,不情不愿地抬着葱来到马路市场。先是问问别人家葱怎么卖,然后我们把葱捆解开,跳着脚的吆喝:“卖葱嘞卖葱嘞,便宜好吃啊!”
大家看着这场闹剧哈哈大笑,既笑话葱的不像样子,又笑话我们装模作样。:“卖葱的!你们的秤呢?”“我们论堆卖!一毛一把!”终于,有个比我们还小的男孩子手里捏着2毛钱,犹犹豫豫的从我们这买走了两把。总算是开张了,可是,剩下的咋办啊?
这时候,远远过来一个熟人,是家里一个大舅。他看看这堆葱,看看我们,问明白情况,打算帮帮我们。我们赶紧动员他买葱,他把我们扒拉到一边去,蹲下来,开始麻利地收拾起来:把葱捋齐,把烂叶摘掉扔了,看有的还带着好多泥土,又跑马路边河沟里洗洗涮涮,眨眼间,葱就顺眼多了。然后他蹲在我们旁边,督促着我们一本正经的叫卖。
经过再加工、再包装的葱,给了人耳目一新的视觉体验,四个孩子旁边蹲着个大人帮忙搭腔,又多了一些很靠谱的感觉。所以,那些葱苗居然被我们卖出去一大半!天渐渐黑了,马路市场也散了,大舅站起来命令我们收摊!
我们充满感激的说:“大舅,要不给你一把葱带回家吧?”大舅撇撇嘴:“切!这破葱,谁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