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根儿妈拉着李根儿,也不忘故意的给李陶添堵:“那个么,他陶婶儿啊,你都茫茫,俺家这都是些见不得人的破烂,你可都是有钱的人家,俺这些破烂,都是你看不上眼的。你以后,可惯子惯子(一定一定)帮衬帮衬俺家,你看前两天俺家的簸箕,可不是也该给俺了,俺这都是小家小业的,丢不起……”
听李根儿妈也这么拿话刺囊人了,李陶知道,今天这趟,恐怕是捞不着什么好处了。登时就更是恼羞成怒了,拎腚扫风的就从屋里蹦到外院了,边走着,边开始嘴里跟啐了毒似得开始不饶人了,还装模作样的,假惺惺抹着压根儿就不存在的泪儿,拍着自己的大腿,嚎的那叫一个花花呀:“哎妈呀,大家伙儿的赶紧的(快点)来茫茫啊,他老李家的缺德啊!欺负人呐!你些个缺德挨千刀的啊!你一家子欺负俺一个呀!你个侉子养的!四十里地没人家的!你个狼掏的哇!你都快点来茫茫啊!艾玛呀!这个日子没法过了呀!你个死尸的呐……”
唱念坐打,自己就是一出大戏,演绎到最后,还“嗤”的下子,擤了一坨浓黄的鼻涕,看都不看,随手就甩了出去,唬的临近被她喊来看热闹的人们,没有不一个劲儿的躲闪的,这甩身上,该多恶心的呢……
好容易李陶骂累了,又看看大家伙儿都只是在指指点点的看热闹,一个个嘻嘻哈哈的嬉笑着,没一个人上来帮腔,面皮上总归是挂不住的,一抹嘴,一撅腚,转身就往大门外走。可就这么回去,心里总归是不服气的,这趟秋风打下来,么都没捞着,这贼不走空啊,空着手回去这算是怎么一回事儿呢,传出去,这脸面可就丢大了。
这么想着,李陶的眼角就瞥见李根儿家窗棱子上挂着晒的一大串地瓜干子,顺手就摘下来塞进一旁空着的篓子里,拐着篓子,头也不回的,就往自己家走。走着,嘴里也不依不饶的骂骂咧咧,直走到李根儿家门旁边安放的鸡笼子边上,满心的怨恨,就变成了发着狠的两脚,直踹的笼子里的鸡扑腾了半天,落了一地的鸡毛不说,吓的好半天都不吃食,两、三天都不下蛋了。
至于引发这场鏖战的那件新衣服,虽然被拉扯的破损了,可最后,还是在李根儿妈的巧手下缝补好了。只是再怎么高明的修补,也掩盖不了破损的事实。为此,李根儿暗地里不知道哭过多少回,也给李根儿留下了个——但凡有好东西,一定要第一时间享受的习惯,要不然,左留右留的,还指不定最后便宜谁了呢。当然,这都是后话不提。
就说打那次李根儿家大闹以后,大家就更躲着李陶了,好家伙,这就是超级牛皮糖一个啊,粘上不揭你一层皮,你就别想撕下来,跟水田里的水蛭似得,吸血啊!
有哪家即使躲不掉了,也没人傻得去惹恼她了,左右她就是淘换点吃的、喝的、用的,能忍就忍了。好在自那次以后啊,李陶自己也是哑巴吃饺子——心里有数的,真要是撕破了脸面,动起手来,她一个妇道人家的,够哪个老爷们儿揍的。所以,再去各家拿东西的时候,李陶也是有所收敛了,都是挑一些个不值几个钱的小玩意儿下手,大家就这样隐忍着过了许多年……
可是李根儿记得,这李陶就因为衣服的事情,和自己家好些年都没什么瓜葛了,见面都将对方当成是透明的,一扭头就走。尤其是自己的爹妈都没了之后,自己几乎不怎么回村子,和李陶家就更不搭茬了,不知道这会儿,她怎么会来自己家了?
想到这些往事,李根儿脸上闪过短暂的不悦,可毕竟也是这么多年都过去了,又不是什么刨祖坟的仇。最后,李根儿还是换了张笑脸,忙不迭的去接李陶手里的笤帚,嘴里客套着:“陶婶子,你看这老些年都不见了,俺都不太敢认了,陶婶子你怎么地来啦?”
李陶见李根儿认出自己来了,非但没有不好意思,反而颇有些得意的抹了抹出了油的头,又觉得不太老成,便故作矜持的抻了抻衣裳:“这不是,你兄弟这阵儿(现在)啊,也上城里来上班了。艾玛!根儿你是不知道啊!你那个兄弟啊,现在可不是你婶儿俺自个儿吹的,你兄弟搁厂子里头,捏可是老鼻子(许多)人巴结着呢。”
“根儿啊,俺可是跟你说哈,你兄弟这回可算是光宗耀祖了。搁村里,那没有不夸的,俺那,这往后儿啊,就擎等着跟着俺儿吃香的喝辣的了。这不是,才没上班几天,就叫人家么个师傅看中了。人家满厂子里的就挑俩,其中就有你兄弟。你都茫茫,你都茫茫,俺家苗儿就是有福,就是有本事。这不是,才么两天,你兄弟家去,跟俺说他搁城里这相中个大闺女。俺就寻思着,你兄弟是个老实的,这阵的大闺女,有一个赛一个的,可没有一个是个省心的,可别叫她骗着了,俺得来,得给你兄弟好生点的把把关,可不是你说。”
陶婶子嘴叭叭没完没了的夸着自己的儿子,李根儿搁旁边听着,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自己这兄弟人品怎么地,这么多年了,自己也不清楚,可就想想李陶和姜牙子那些年的所作所为,李根儿也不认为这从小就耳濡目染的姜小苗能好到那里去。也亏得陶婶子还能脸不红气不喘的夸的都开了花了,不过想归想,这都是别人家的事,李根儿可也没言语。
见李根儿就只是笑,也没言语,陶婶子又噼里啪啦的说开了:“俺开始没想着来。俺就寻思着,等到时候苗儿谈个差不多了,还不得把人领家里,给俺相看相看不是。可你那个叔是个不省心的,就怕苗儿搁外头叫那些个乱七八糟的妈们儿害了,非得催着俺跑一趟。再着呢,前几天你兄弟来信儿说是想吃落参(花生)了,俺就寻思着,这落参,咱家里头就,用不着花钱去买。你城里的东西,都能贵死个人,俺就这么一合计,得!咱村里人的腿不值钱,就跑一趟城里,给你兄弟扛一包落参(花生)来。”
陶婶子美滋滋的又顺手捋了捋乱糟糟的头发,喘口气,接着说:“顺道啊,俺一就的,看看俺那个儿么眼光。就是捎带眼的,可不是特地的啊。俺就看看他看中了哪家的闺女了,迷的是五迷三道的。见天(每次)的来家就夸,说是那个闺女老俊了,天仙儿似的,脾气还好,也能挣钱,反正是他嘴里出来的,就没有不好的地场(地方)。你都说说,你都说说,这还么(没)进门呢,就这么夸,这要是结了婚,还不定眼里可没有俺这个当妈的呢……”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