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何小仙儿
01
人们都说婚姻有七年之痒，但褚瑞却不以为然。结婚至今快十年了，他还从来没痒过。
自己的婚姻不咸不淡，他说不上有多满意，但整体也还凑合。
老婆郝兰全职在家照顾老人孩子，闲来接些手工活在家里做做，多少也能补贴点家用。
家里的事基本不用他操心，郝兰这些年越发能干，自己老娘虽然瘫痪在床，他却从来没有帮着换过一次尿布擦过一次身，这些事情自有郝兰去操持，谁让他每天有工作要忙呢？
然而前不久，老娘一场风寒没扛住撒手人寰，郝兰才总算脱离了苦海。
郝兰办完婆婆后事的第一件事，就是出去找工作。
对此褚瑞颇有微词，整天皱着眉头问她要是走了家里怎么办，郝兰就一个词：凉拌！
他怎么想不明白，媳妇为什么一定要出去工作？家里是吃不起饭了？
见媳妇一意孤行，他只好拿出了杀手锏——儿子。
“老婆，儿子才上小学三年级，你去上班了，谁来接送他呢？我工作忙，我可没时间。”
“你放心，我本来就没指望你。孩子学校离咱小区就隔两条街，放学自己溜达着就回来了。”郝兰说这话时看都没看他一眼。
褚瑞还是心有不甘，又劝了一句：“你心可真大啊，路上那么多车，你居然让孩子一个人回来？你没看新闻上说有孩子放学路上被车撞了，你能放心？”
“你没看新闻上还说有人吃饭噎死了呢，你以后也别吃饭了！”郝兰不甘示弱地怼了回去。
眼见拦不住她，褚瑞心想算了， 让她出去吃点苦头兴许就自己回来了。
02
郝兰非要出去上班，也是有原因的。丈夫褚瑞一个月才六千，在这个县城里不算高也不算低。
但褚瑞小气，每个月只给她两千块钱生活费。这些钱包含了她、儿子、瘫痪的婆婆三个人一整个月的费用。
她常常过得入不敷出，无奈只好找一些手工活拿回家里做，累得十根手指头都变形了，才勉强换回几个钱，给孩子买身衣服或改善一下生活。
不是她没跟丈夫伸手要过钱，实在是每次要钱的时候都太卑微了。
每次只要一提要钱的事，丈夫就刨根问底地问她钱都花到哪里了？她答不出，丈夫就一脸怀疑认为她说谎。然后她为了从丈夫手里拿出几个钱，还得事无巨细地回忆，甚至哪一天买了几个馒头都要交代清楚。
天长日久，她懒得伸手了，她不开口，丈夫就觉得那点钱足够家里开支，以前额外要钱都是无理取闹。
郝兰和丈夫都是快三十了才结的婚，婚后婆婆二话不说在这套房子上加上了她的名字，所以后来婆婆瘫痪了，她才无怨无悔照顾终老。
现在婆婆走了，她顿时感到一身轻松，她只有一个儿子也已经长大了，她再也不愿憋屈在这个家里了。
她没有学历，找不到多么高端的活儿，就在附近超市找了个牛奶售货员的工作。
几天后，就像模像样地开始上班了。
褚瑞听说了她的工作后，一脸幸灾乐祸地嘲讽了她几句，没想到人家毫不在意。
他心里就想着，看你能坚持多久，你以为钱是那么好赚的？
03
直到一个月后，郝兰领了工资，他才惊觉老婆似乎有了变化。
只见郝兰从头到脚换上了新衣服，人看起来比之前精神了不少。
又过了一个月，郝兰居然笨拙地在学习化妆，那两条眉毛像两条毛毛虫趴在脸上，褚瑞嫌弃地撇着嘴，郝兰对此理都不理。
约摸着又过了一个月，他惊奇地发现郝兰居然烫了头，他再也忍不住了，对着她就是劈头盖脸一顿训斥：“就那么点工资，你整天打扮得花枝招展，想上天吗？”
郝兰也不跟他吵不跟他闹，依旧我行我素。他一气之下说以后家里的所有开支我都不管了。郝兰说那不行，孩子不是我一个人的，你必须负责，一个月一千块钱，孩子的抚养费就算你出了。
褚瑞气急败坏地吼她：我们是一家人，我是你丈夫，你是我老婆，我们还生了孩子，你分这么清楚是有什么别的想法？
“哦，原来你还知道我是你老婆呀？你还知道自己是别人的丈夫呀？你不说我还以为我早年丧夫了呢！”郝兰无视他的吹胡子瞪眼，漫不经心地说道。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一向温顺的妻子，现在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当年能嫁给自己，郝兰算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如今出去上了几天班，就不知道自己姓啥了？
褚瑞的爹年轻的时候走南闯北做生意赚了点钱，后来供他读了大专，毕业后又四处撒钱找关系给他安排了工作。
一切安排停当后手里还剩了点钱，当时给他在县城买了一套三居室的房子。
可惜刚把儿子托举到城里，自己就得了急病，拖了几年没等到他娶媳妇就走了。
04
褚瑞年轻时也算风光过一阵，天天狐朋狗友不断，女朋友谈了一个黄一个，蹉跎到快三十岁了还没成家。
老娘一着急，就在老家给他找了个对象，就是郝兰。
郝兰因为家庭条件极差所以耽误了姻缘，竟也拖到了快三十，但她模样还不错，家里什么活儿都能拿起来，把全家伺候得妥妥帖帖。
也说不上感情有多深，也许是他玩儿够了，就想要一个温柔听话能照顾自己的人。
他们就这样走在了一起，褚瑞看惯了城里女孩的精致，私下有些看不上土不拉几的郝兰。但老娘死活就是认准了她，骂褚瑞有眼不识金镶玉，为了让他们两口子长长久久，还在房子上加了郝兰的名字。
老娘的行为，让他很不理解，自己这条件，要工作有工作，要房子有房子，有必要这么上赶着讨好一个农村来的村姑？
如今越想越生气，敢情这些年妻子的温顺都是装出来的？老娘前脚驾鹤西去，后脚这个贤惠的媳妇就露出了真面目？
但郝兰油盐不进，他一时间还真是拿她没办法。最近一段时间，郝兰越来越不着家了，有时候回来时还偷偷摸摸拿着手机给人回信息。
褚瑞看着妻子反常的行为，苦思冥想了半天，也没有得出答案。
难道妻子出轨了？不能吧，放着这么好的丈夫，这么好的家，她舍得？
这件事越想不明白，就越忍不住去想。就像在他身上长了块牛皮癣，一想起来就忍不住去挠，然而越挠越痒……
05
某天终于忍不住了，他一早就打听到那天郝兰休息，但儿子又不是周末，所以他断定，这天悄悄跟着郝兰，肯定能发现点什么。
早上他装着要上班的样子提前出了门，出了小区就埋伏进了旁边不远处的绿化带里。
等了快一个小时才看到郝兰花枝招展出了门，他跺着蹲麻的脚，嘴里忍不住抱怨：这娘们现在出个门怎么这么麻烦？以前她做什么都是慌里慌张的，早上最多洗把脸抹点郁美净，有时候甚至头发都不梳，现在可好的，出个门弄得跟新娘子上花轿一样……
他抱怨着却也忍不住多看了郝兰几眼，郝兰已经学会了化妆，脸上曾经的毛毛虫不见了，相反眉目如画，看起来清新又端庄。
郝兰似乎心情特别好，脚步轻快得就像在跳舞，嘴里还哼起了歌，时不时停下来在路边拔下一根狗尾巴草拿在手里玩耍。
从背影看，她似乎瘦了不少，看着她体态轻盈的样子，褚瑞一时间有些恍惚，这分明是个活泼可爱的小女孩呀！自己为什么从来没有发现过？
郝兰步伐矫健，好像浑身充满了力量，迈着两条长腿走过一条条街道。褚瑞气喘吁吁地跟在老婆后面，他摸了摸自己肚子上堆积厚厚的油脂，感叹老婆体力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
只见郝兰在一个早餐店停下，一个男人迎了出来，俩人的笑脸比春天里的花朵都要灿烂！
褚瑞握紧了拳头，但又觉得丢不起这人，所以鬼鬼祟祟躲在店外往里张望。
他看见那男人把郝兰安置在一个角落里，用卫生纸把桌子擦得锃亮，又把一碗热腾腾的豆腐脑端到她面前。
郝兰喝着豆腐脑，眼里都感动得闪着泪花。
他嘴里嘟哝着骂了一句：“果然是没见过世面的女人，一碗豆腐脑就打发了，哼！我是没给你买过还是怎么？”
话音刚落，他就突然想起，郝兰是喜欢喝豆腐花，但那几年每天伺候瘫痪的婆婆，分不得身。曾经求着让他出去买过几次，都被他拒绝了。
拒绝也就算了，还冷嘲热讽她：你是没吃过好东西吗？馋成这样。
后来慢慢地郝兰再也没有跟他提过要求。
06
褚瑞想到此处，突然觉得心里刚才那股怒气似乎消散了一些。
他看着老婆和那男人吃完了早餐，并肩一起向附近的步行街走去。
褚瑞看着两人的背影，心里的嫉妒又像个恶魔一样扎耳挠腮。他摸了一下自己早已谢顶的秃头，突然间有点不自信了。
他在步行街路边买了个帽子戴在头上，蹑手蹑脚地跟着那两个人。
郝兰进了一家女装店铺，挑挑拣拣试了半天衣服，他在门外等得火急火燎。他真不明白，买个衣服需要试得那么仔细？能穿上遮住肉不就行了？
那个‘男小三’倒是脾气好，还帮着她挑选，每一次她试穿一件出来，都能被他夸半天……
外面太阳又升高了些，褚瑞没吃早饭，只觉得此刻头晕目眩，只想晕倒。他又开始自言自语了：这娘们儿，是没见过新衣服吗？被人夸两句就找不到北了？
说完又开始陷入了回忆，自己结婚这么多年，好像真的没有陪她逛过几次街。
偶尔也陪过几次，但每次都是走一路催一路慌里慌张。郝兰好不容易看中一件，他也是一脸鄙视说她眼光老土，难看。
每次陪着郝兰买衣服，他从来没有跟着进过店，郝兰在里面试衣服，他就蹲在门口抽烟，郝兰满怀期待地问她哪件好看，他总是不耐烦地随手一指敷衍过去。
郝兰每次买好衣服出来，他第一句也是先问花了多少钱，然后撇着嘴说买亏了。回去穿在身上，他又各种挑剔不好看。
慢慢地郝兰也不怎么买新衣服了，每次都是那几件旧衣服换过来换过去。
顶着大太阳，他突然觉得脊背发凉，难道郝兰就是因为这些事才对他失望了？
不应该呀，自己这条件，她还不满意？
终于郝兰出了女装店，提了几个袋子，开心得像个孩子买到了新玩具。
接着俩人又一头扎进了男装店，这一下褚瑞受刺激了，跟别的男人逛街约会也就算了，给男人花钱可不行！
他一把摘下了帽子，冲了进去。郝兰看到他一点没惊讶，还跟他介绍那个男人：喏，这是我同事老张。
老张倒是有些尴尬，但很快调整了过来，还握了握他的手。
07
褚瑞气呼呼地问：“你来男装店干什么？是要给我买衣服吗？”
没想到郝兰就像听到笑话一样大笑起来：“给你买？可能吗？以前不是没给你买过，你穿吗？每次你都叽叽歪歪地抱怨，说我眼光土，给你挑的款式难看，你觉得我还可能给你买吗？”
“你是我老婆，我说你几句怎么了？”褚瑞一脸不服气地大叫。
旁边老张惊呆了：“你原来是她老公呀？可从来没听她提起过，有一天下班的时候好大的雨，别人都有老公接，只有她一个人孤零零穿个雨衣骑着电动车，我还以为她单身呢！”
老张的话把他气得半死，他质问郝兰：“怎么？你从来没跟别人说过你有老公？”
郝兰耸耸肩说道：“是呀，我没说过。因为很多时候，我自己都忘了我还有老公，家里里里外外全是我一个人扛的时候，我都不敢想象，我居然有老公？”
这几句话说得掷地有声，瞬间让褚瑞没了气势。
可毕竟是在外面，他多少感觉有点没面子，嘟哝了几句后就又掰扯起了老话题：“我这条件当初娶了你，你还不知足……”
“你什么条件呀？来来来，这里有镜子，你来好好看看，你什么条件？”郝兰一把将他拉到试衣间旁边的镜子前。
褚瑞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脸疑惑，这是我吗？镜子里没有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只有一个臃肿油腻的中年大叔。看看旁边郝兰的精神劲儿，简直比他年轻了十岁。
这面镜子就像个照妖镜，将他那莫名的优越感击得稀碎。让他突然心里慌得不行，万一郝兰真的不要他了怎么办？
他转过头悻悻地问老张：我是她老公，你现在知道了，还要跟她一起约会吗？
老张大大方方地摇了摇头，转身离开前说：“郝兰是个好女人，可惜你不知道珍惜，所以不管怎么样，我都要追求她……”
好家伙，现在男小三也这么猖獗呀！褚瑞头上冒起了冷汗。
08
回到家里，褚瑞一改往日的懒惰，破天荒下厨去做了一顿饭。
吃饭时他小心翼翼地问：“你想好了吗？咱们毕竟还有个孩子呢！这日子又不是过不下去了，你有什么不满意就跟我说，我能改就尽量改……”
郝兰沉默了许久，语重心长地说：“我是个女人，可就因为我出身农村，家庭条件差了一点，难道我就没有被人爱被人呵护的权利了吗？这些你从来没有给过我，甚至连最基本的尊重都没有！”
说完这些话，她委屈得哭了。晚上郝兰把儿子哄睡后，一个人搬着铺盖去了客房。
褚瑞这一夜辗转反侧彻夜难眠，他思来想去，得出个结论：这个家不能散，因为以自己现在的条件来看，肯定找不到比郝兰更好的女人了。
他决定明天一大早就去给老婆赔罪，不行，不能光动嘴，还要把自己的工资卡上缴，还有，以后在家里要学得勤快一点，嘴也要甜一点没事多夸夸她，毕竟这年头，老婆不好找……
第二天，他把工资上缴的时候，郝兰没有理他，他厚着脸皮凑上去：“老婆，咱们俩结婚前也没好好谈场恋爱，要不我给你补出来吧！”
“老张说要追求你，那我也可以吧？我跟他公平竞争，看看谁先追到你……”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