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在深灰色的沙发上，光着脚，穿了一件白色的吊带裙。
她瘦削的脸上，锁骨上，大腿上，和裙子上面暗红的血渍已经干透。
她面前躺着一个男人，哦，不，准确的形容是一具男尸。
不爱我的人，终将属于我。
这是她十六岁的时候用红色的签字笔写在日记本上的一段话。
在之后的十年里，她曾经对自己做出的那么多得承诺都未曾应允，只有这件事，做到了。
那年她19，他28。
她在桥上望到他的第一眼，她就知道，她爱上他了。
不过她不知道的是，当时的他穿着一件格子大衣，靠在栏杆上是在拍摄对面的她。
她小跑过去搭讪，不知是羞怯还是何故，十米的路就让她小巧的鼻尖上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他低头看着面前的这个小女孩，一时之间竟然有些意乱情迷。
艺术家的爱情来得突然又浪漫。
事后再回忆，仿佛是那天她苍白的脸上一层天鹅绒般的密密绒毛，就让数年不近女色的他，居然在那个当下动了心。
她搬来他家的时候，他有些吃惊，不过也习惯了。
一个不喜欢的说话的小女孩，在遇到他的第一个下午就赖上了他。
一个人住在空旷的大房子里的小女孩，愿意带着自己一箱子的玩具踏进自己那不足一百平的阁楼，他很愿意接纳。
当然，最根本的原因是，他爱她。
一起生活的第三年，他有些疲惫了。
他喜欢种花，她却热衷于摧毁花。由根到枝，又花到叶，最后连花盆都绝不放过。
其实还有一些原因，他们做爱的时候，她喜欢啃食他手臂上的肌肉，到血渗出来的地步。
那天下午，她在厨房做了一锅味增汤。
前几天她做错了事。
当他午睡醒来的时候，看到这锅汤，他一定会很开心的吧，她在心里想。
他醒来了，从冲洗照片的暗房走出来。
左手拿着前两天为她拍摄的照片。
他走过去把她揽在怀里，她细小的手臂紧紧搂着他的脖子，咯咯直笑。
他的目光从落地窗飘到阳台，他培育了三年的那株芍药不见踪迹。
他猛的站起身，怀里的她垂直掉在冰冷坚硬的地砖上。
他大步走向阳台，芍药不见踪迹。
她的手臂被玻璃茶几划破了一条五厘米长的口子，血流到下面的地毯上。
他折返过来，问她，花呢？
她眼睛里好像灌满了大颗的透明水晶，抬起受伤的手臂，指向餐桌，在那里。
他看不得她哭，他把她抱起来向她道歉。
又把她重重扔在地上，你要向我的花道歉。
前几天也是一模一样的戏码，这三年也是一模一样的戏码。
两人相顾无言，他光着脚走进暗房。她光着脚，喝下那一锅汤。
天黑了他走了出来，他用温柔的目光看着她。他轻声说，你今天做错了事，你要接受惩罚，你要和我进来床上做爱。
她站在阳台，一动不动，伤口还在流血。
她看着他，抱着芍药旁边的另一株花，走进了卧室。
下午他从暗房拿出来的照片放在茶几上，照片里是开得正灿烂的芍药。
她坐在地上哭了很久。她做了一个决定，她还是要喝汤。
于是一个爱花的摄影师，人间蒸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