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玛丽

她看着这个年轻人的脸,心跳几乎停止了。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一见钟情?可是,她已经四十多岁了,今天早晨女仆给自己梳头发的时候,她还冷着声音让那个吓得胆战心惊的女孩给自己拔下头上的一根白发。

她低下眼睛,有意转移视线,看着手边的一只晶莹玻璃器皿,里面盛着一串饱满的紫色葡萄,光洁得像少女的面颊。她摘下一颗,放在嘴里,葡萄被牙齿毫不留情地挤碎,流出汁液,如同她那一去不复返的青春。

她心里笑自己,这就像是看到一个漂亮的花瓶或闻到合乎自己喜好的一瓶香水,可能是一时冲动吧。可当她抬起眼睛,看向金碧辉煌的豪华舞厅里的人群时,目光仍旧不由自主地在搜寻着刚才那年轻人的面孔。

十六世纪的巴黎,这种宫廷舞会,就是一个上流社会贵族的大交际场。她从不到二十岁就在里面混迹沉浮,早已熟识这套规则,而且也早就厌恶透顶。

雄伟辉煌的皇家宴会厅,高顶宽大的可容百人的大厅,明亮闪耀的水晶吊灯,精细的墙饰,女人们高贵精美的衣裙,珠光宝气的装饰,明艳动人的面容,男子衣冠楚楚,彬彬有礼。

黄金般的香槟,深红葡萄酒,让人胃口大开的各式菜肴,新鲜的水果……音乐悠扬,曲子一首接着一首,到处是人们的欢声笑语,女人旋转的舞裙,男子谄媚的笑容……她看得太多,以至于一到这种场合,她就感到眼睛疲惫不堪,同样感到疲乏的还有她那早就麻木干瘪的心灵。

很多人趁着舞会结交名流,攀援权贵,嫁女儿的,挑情妇的…… 二十多年了,她对这些表面光鲜,让人艳羡,背后里却透着人性丑陋不堪的社交场早就厌倦了。但她能去哪里?这儿就是她的世界,是她的人生,是她所知道的一切。

她从小就是被浸泡在这个大染缸里长大的。如同被温水逐渐煮熟的青蛙,她不可能跳出去,也从未想过要跳出去。她就沉浸在里面,被蒸,被煮,一直到生命的尽头。

直到她看到那张年轻的面孔。刹那间,好似一阵闪电把她早已麻木不动的心脏激活,她又感到了自己的心在砰砰跳动,恢复了生命力的心脏把血重新泵到她干枯已久的血管里,她多年苍白的脸上居然浮起了红晕。

她本能地移开眼睛,被自己重新感到的剧烈心跳吓坏了。这种感觉太陌生,几乎从未有过。但这心跳带来的兴奋,让她不由自主地想再次看到那张带给自己新的生命力的面容。

她的目光正急切地在人群中搜索,旁边却传来一个男人彬彬有礼的声音:“公爵夫人,请允许我介绍小儿赛雷,他刚从德国皇家法学院毕业,上个周刚回到巴黎。” 

她一惊,回过神,有些不满地收回目光。这不是又想介绍给她某个人,好让她以后推荐照顾的老套路吗?她是所谓的巴黎名流,有着显赫的公爵夫人的头衔。人人渴望的财富,权势,她一样不少。甚至在贵族中,她都是人们仰望的对象。

每次舞会,她都不得不被迫认识一堆这种“刚到巴黎或刚回到巴黎,需要提点”的人,年轻的、年老的、英俊的、丑陋的。这些人大同小异,都如同没骨头的菟丝草一样想早点攀附上她这棵早已根深叶茂的大树,好在巴黎上流社会里快速往上爬。

如果巴黎上流社会是一座树林,她的家族的确可以算的上是里面最高大最粗壮的大树之一了。玛丽是科斯塔家族的长女,母亲是西班牙公主,父亲是科斯塔公爵,法国国王最宠信的重要大臣之一。

在那个时代,由家里最年长的孩子继承爵位,不分男女。于是,有两个妹妹一个弟弟的玛丽,顺利继承爵位,成为玛丽公爵夫人。

玛丽习惯地端起一副庄重的面容,抬头挺胸,仪态优美而高贵。她转过头,按捺住心中的不耐烦,仪式性地挤出一丝笑容,其实只是嘴角往上抬了一下:“很高兴认识您,赛雷先生……” 

她的话音未落,还拖着尾音,眼睛却骤然瞪大了——这就是刚才那个年轻人!是自己正在苦苦寻找的那张面孔!她突然觉得自己领子变得很紧,似乎有点喘不过气来。她紧紧盯着他,全身的关节都在变硬,她觉得自己僵住了。

“很高兴认识您,公爵夫人!” 年轻人熟识礼节,他深深地鞠躬。并按社交习惯,轻轻握住她的手,在上面印上一吻。

玛丽感觉他嘴唇的触碰仿佛在自己手背上点起了一个火种,从那一点起,火势迅速蔓延至全身,让自己的身体熊熊燃烧起来。她瞬时觉得全身发烫,额上渗出汗来。

“抱歉,我突然有点不舒服。需要离开一下。” 她勉强地向面前这个带着儿子,头发略微灰白,正弯腰鞠躬的五十多岁的男爵笑了一下,随即抓起放在桌子上的扇子,提起宽大的衣裙一角,匆匆忙忙地离席。再呆下去,一定会被人看出她的窘态。

她快步穿过正举着酒杯谈笑的舞场四周的人群,来到外边的大阳台上。十月凉爽的秋风吹着她发烫的脸颊,让她的心跳逐渐恢复正常。舞厅里的音乐声,人群说笑声似乎变得更遥远了。

她用两只胳膊撑在阳台的石头栏杆上,深深吸着气。二十多年的社交生活,她从未失态过,今晚到底是怎么了? 简直好像突然被魔鬼迷了心窍似的。

深蓝发黑的天空,一弯金色的月牙,淡淡地照着这个已经渐渐陷入沉睡的大都市。夜幕中散着闪闪的星星,好似随手撒落在黑绒布上的宝石。在这个繁华有名的艺术文化中心,如果说国王是夜色中的月亮,那她——玛丽公爵夫人,就是那几颗最大星星中的一颗。

她早就以“冷酷玛丽”、“强大的玛丽” 的称号而被人所熟知。从二十岁遵从家族的指示跟西班牙最有势力的莱昂家族联姻开始,她就正式踏入政坛。

继承了法国科斯塔公爵家族的称号,她有两家联姻所带来的几乎可以跟国王媲美的财富,军队,在权势地位上,连国王和主教也不得不忌惮她三分。

很多决策,国王要征求她的意见。她很快就成为法国王室重要的权臣,并成为法国与西班牙王室贵族之间关系的重要桥梁。她的手腕强硬,对人对事不带任何情感。

很多人私下议论她的做事风格,“简直不像是个女人!” 这是大家对她一致的评价。她却并不气恼,反而以此为豪。

她的确没有任何感情。对于父母,对于西班牙的贵族丈夫,甚至对于自己唯一的女儿,她永远板着一副彬彬有礼,波澜不惊的面孔。她的心湖早已结冰,没有一丝属于女人温柔的波纹,只是一个冒着寒气的巨大冰块。

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她模模糊糊地记着一些片段。似乎在她四岁的时候,有一次,她看到女仆在宰杀一只鸡,鸡尖利的惨叫,接着,鲜红的血从倒挂着鸡的喉咙里喷涌而出,哗哗地流入地上的盆里,她吓得扑进父亲怀里,闭上眼睛。

父亲却两手紧抓住她,强行让她面对垂死挣扎的鸡流下的血流,强迫她睁开双眼看着:“玛丽,你以后要继承家族的爵位。你必须坚强,冷静,必要的时候甚至要残忍!

看着这血,这挣扎的畜生,它们都是些不值一提的物品!人也是!不要让感情控制你!感情是魔鬼!它只会让你变得软弱!……不要有感情!不要有任何感情!在你未来的位置上,任何感情都会成为你的绊脚石,会让你从高高的宝座上跌到谷底!好好记住我的话吧!” 

每次当她为了什么而哭,表现出软弱或展示出任何情感来,她就会看到父亲那严峻的面容和母亲同样严厉的表情。父亲从她三四岁时就开始不断重复的话语,如同锥子在石头上凿下的印记已经深深地刻在她内心深处,成为她自身的一部分。

她记得六岁时,从英国来的表姑送给她一只嫩黄色的小鸡。这只小鸡毛茸茸地,乖乖地伏在她拢起的小手掌中,眨着亮晶晶的眼睛。

“真是太可爱了!” 她的弟弟妹妹们含着手指头,紧盯着小鸡来回转动的头。

第二天一大清早,她的妹妹就问:“小鸡呢?你把它放在哪里了?” 

玛丽圆乎乎的小脸上,眼珠转动了一下,她指着一个装满土,却没有植物的花盆:“在那里面。”

 妹妹跑到花盆,东找西找,没有小鸡的影子。玛丽笑了一下,拿了一个小铲子,一下一下地把土铲开。妹妹吓得尖叫起来,里面赫然是昨天那只活泼小鸡的尸体。

“哦,我把它活埋了。我觉得这样更有趣。” 她面无表情地对妹妹说。

她的心逐渐冻结了,似乎再也没有了跳动和温度,从此,对于任何东西,任何人,任何事,她都是一样的态度,没有一丝感情。父亲去世后两年多,母亲也去世了。她没掉一滴眼泪,漠然地参加了葬礼,晚上睡得很沉。

跟西班牙有同样世袭爵位的丈夫见面,结婚,她高贵端庄,姿态娴静,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丈夫的脸。这个男人虽然比她大十几岁,但好歹在西班牙也有“贵族中的美男子”的称号,但在她眼中,跟其他人似乎没有任何区别。

丈夫跟她履行了几次夫妻之间的义务后,等她一怀孕就赶紧从她身边溜走了,听说后来养了不少情妇,还流传出“ 死鱼也比我老婆在床上的样子更活跃一些,我实在受不了!”的闲言碎语。

养情妇她不管,但传出这样的流言蜚语毁坏她的名声就绝对不能允许,她毫不客气地在掌握了跟西班牙的外交关系和丈夫家族的财产和权力后,就一脚把这个能力却远不如自己的绣花枕头踢开了。她的丈夫就像一簇海绵,被她榨干最后一滴水,还揉的稀烂,最后被扔在垃圾堆里。

她的女儿从出生起就被扔给奶妈和女仆们养着。跟丈夫离婚时,她又想把这个只会哭,讨人厌的小东西丢给丈夫。后来在奶妈发誓以后会让她安静后才勉强让女儿留在身边。

玛丽会微笑,以应付人际交往的需要,但里面没有一丝真诚和温暖,她的笑容从嘴角浮起,从不会上升到眼睛。

她白天会处理一些政务,散步,享受生活,晚上就参加晚宴,跟大多数贵族夫人一样。但她没有情夫,也不需要,因为她不需要任何感情。而她,也以此为自豪。

从她埋葬那只小鸡的时候起,她的心似乎也同时被埋葬掉了。现在,留在她胸腔里的,是一颗永远不会跳动的,冰冷的心。而这颗心,今晚,竟然在看到一个年轻人的面容后,被激活了!

她见惯了很多长得或漂亮或帅气的小伙子。巴黎的社交界,最不缺的就是年轻漂亮的姑娘和男人。上流贵族生活的背后如同翻腾着黑暗肮脏的渣滓的污水,而这些年轻人好似浮在表面,遮住臭水沟的鲜花和装饰,他们用光鲜亮丽的年轻的肉体遮盖住了底下实际涌动的暗流,仿佛用刺鼻的香水遮住身上的臭气。

那个年轻人,虽然很英俊却并不是最漂亮出众的,特别之处在于他熠熠生辉的眼睛,正直真诚。如果世界上真的存在有着洁白翅膀的六翼天使,恐怕他就会有这样一双眼睛。

他身材修长,乌黑的头发微微蜷曲,随意地散落在耳畔。他的浓眉,长长的睫毛,一微笑就抿紧的嘴唇……让玛丽一想起来,心跳就会猛烈地加速。她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

不管白天发生什么事——父母的死亡,离婚,女儿的生病……甜蜜的梦乡从来没有因为任何事辜负过她的期盼。她一沾枕头,就会滑入深沉的睡眠中,这么多年,无一例外。

但今夜,她竟失眠了,不停闪现在眼前的,是那年轻人的俊美脸庞,他微笑的眼神,他低头在自己手背上印下的一吻,他低沉有礼的声音……赛雷……他叫赛雷……她把这名字在心里不断重复,念叨着。

难道他是恶魔派来的使者?他究竟会什么魔法?为什么竟然能让她在一瞥之间就失去多年的理智?她把头埋入柔软的枕头,咬紧嘴唇,身子在床上翻覆不已。这是她从未有过的体验,她又兴奋又惊慌。

几天后,她再次见到了赛雷。这次是她故意创造的见面机会。正如她一向干脆利落的行事作风。当她决定要什么东西,或要达到什么目的,会直截了当,从不会耽误时间。

在这个宫廷里,玛丽公爵夫人想见什么人,想做成什么事,是易如反掌。人人都因为能见到她,并为她效劳而感到荣幸。

一个月后,赛雷就成为了她的情人。她不知道是因为自己的财富权势,还是因为自身的魅力,或许这些因素都有。

毕竟,她年轻的时候也享有“巴黎的玫瑰”的美誉,即使现在已经年过四十,由于优渥的生活和精心的保养,她仍保持了让人眼前一亮的风姿,更不用说她早已褪去了年轻女孩们那种幼稚的浮躁之气,更显迷人魅力。

现在的她,成熟稳重而风韵犹存,犹如枝头上一颗沉甸甸的果实,没有了硬青的涩气,却饱含着甜美的汁液,等待有经验的农人来采摘。这个赛雷,虽然没有太多经验,却成了能品尝到这颗成熟果实的幸运儿。

玛丽公爵夫人,从小什么都不缺,缺的就是这种从来没经历过的感情。而这个叫赛雷的年轻人,如同上帝给她的礼物,把她从小到大都欠缺的唯一的东西,唯一的深洞,给填补上了。

赛雷那不知疲倦的二十岁青年人的朝气,似乎让玛丽也回到了少女时光。不!应该是弥补了她即使在少女时,也从未有过的感情和经历。

她沉寂了近四十年的感情,为他而开启,那感情如同酝酿了多年后才开封的老酒,淳厚香浓,香气扑鼻,让人闻上一下就迷醉不已,更不用提去品尝。

她在赛雷身上倾注了所有的爱。而赛雷,也用青年人独有的旺盛精力来回报她。短短的一个月,两个人白天晚上都不曾分离的亲密身影就出现在宫廷的各个角落。

那时的巴黎,国王、大臣、贵族有情人是一种潮流,甚至是值得炫耀的风流韵事。虽然玛丽公爵夫人是第一次有这种传闻,但大家都不以为意,反而觉得是一桩可以津津乐道的好消息。

然而,赛雷的父亲男爵却大发雷霆,这是他唯一的儿子,他希望儿子能步入仕途,娶个门当户对人家的女儿,传宗接代。虽然开始是他把儿子介绍给玛丽,但跟其他贵族一样,他只是希望玛丽可以关照提携儿子,而不是让儿子做她的情夫。

终于有一天,赛雷在床上跟玛丽享尽甜蜜后,搂着爱人,犹豫着跟她开了口:“我的父亲下个周让我去德国,见李德伯爵和他的女儿。我们两家已经订亲。” 

玛丽一惊,她的瞳孔骤然紧缩,但她仍然努力压下心头强烈的情绪,用镇定的声音问道:“那你怎么决定呢?” 

赛雷把头埋在爱人的胸前,经过一个多月的相处,他已经深深地爱上这个拥有深沉的真挚情感,利落干脆的行事风格,对自己倾注了如海洋般深广之爱的坚强女人。他从不在意她比自己大二十岁。

虽然她常常笑着说,自己已是半老徐娘,脸上已经有不少皱纹,皮肤也不如那些年轻女子有弹性,他却总是抚摸着她的脸,紧紧搂住她的身体,深深地注视着她的眼睛,真心实意地说:“我只爱这样的你。”

经历过无数人事、有丰富阅历的玛丽,知道这个年轻人说的是实话。她幸福地微笑着,眼睛弯弯的,像个满足的小女孩。近四十年,她从未这样笑过。跟赛雷相处了仅仅一个多月,这快乐的满足感似乎已铺满她的一生。 

赛雷抬头,坦诚地盯着她的眼睛:“我当然会跟你在一起!” 

几天后,赛雷派人给她送来纸条,说他正在父亲的城堡,跟父亲谈这件事,以后他会再给她写信,告诉她结果。玛丽满心期待地等待。等待爱人的信,已经成了她生命中的头等大事。其他的事情她一概不再关心,包括女儿的订婚,结婚,国王对于限制她权力所采取的行动……国事,家事……权势,财富……她统统都不再关心。

她原来势力太大,国王和教会一直有所忌惮,总是想办法削弱她的力量。以前,她一定会像防贼一样,用尽手腕与之搏击,但如今,她也随他们去了。当国王的诏书法令到达时,她没有反抗和据理力争。这让国王颇感意外。

即使削弱了她的权力,她的财富和势力在贵族中仍然最大。每天,从早到晚,她只是在默默等待,耐心地等待着爱人的信。一个周过去,三个周过去,一个月过去,两个月过去……赛雷像是凭空消失了。

玛丽曾经派人去他父亲的城堡打听过很多次,一开始没有任何消息。后来,却传来消息说,赛雷已经到了李德伯爵那里,跟他的女儿结婚了。同时,她也终于收到了爱人的来信。此时,已经是他们分开四个月以后。

信中,赛雷对她说,当他见到他那十七岁的未婚妻,才尝到真正的爱情滋味。他醒悟到,以前所谓对于玛丽的爱,实际上大多是出于对母性的迷恋。玛丽补偿了他从小缺乏的母爱,但那并不是真正的爱情。

在信中,这无情的男人甚至还描述了他的未婚妻年轻而充满弹性的皮肤,那如同剥皮的水蜜桃般的光润脸颊和肩膀,这才是让他真正喜爱的。他不明白自己以前为什么会喜欢一个四十多岁的老女人…… 

信中这一句句话好似一颗颗尖锐的长钉,被无形的重锤深深砸进玛丽的心中。她心痛得无以复加。收到信的当晚,她好似死了一样躺在地板上,一夜没睡。

早晨,女仆照例给她梳头。她坐在镜子前,看着自己一夜间仿佛老了几十岁的面容,苍白,憔悴,嘴边,眼角布满细小的皱纹……女仆战战兢兢地梳着她的长发。已浸润了她的泪水,并沾满了地板上灰尘的头发打了很多小结,即使女仆再小心翼翼,还是不小心扯痛了她一下。

玛丽瞬间大发雷霆,拿起梳子狠狠抽打这不幸的女仆。年轻的女仆不到二十岁,被打得头上,脸上流血不止,甚至有几滴溅到了玛丽的脸上。女仆哭喊着,在地上晕了过去。

此时的玛丽,看着镜子里沾着几滴鲜血的脸庞,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把血在脸上涂了几下。再看看镜子,她感觉脸上似乎不再那么苍白,而染上了淡淡的红晕。干燥带皱纹的皮肤,似乎因为鲜血的滋润,也光滑了很多。那些细纹好像也都被填平了。

玛丽惊讶地瞪大眼睛,看着脸上皮肤的变化,嘴角不禁露出神经质的笑容。爱人信上的语句仿佛翻滚的暗流在她的心底涌动——“年轻而充满弹性的肌肤”、“光润的脸庞”……年轻……她深蓝色的瞳孔猛然扩大……我要年轻!我要肌肤充满弹性!……我的爱人喜欢这样的肌肤!……

她看着自己脸上在涂了女仆的血后,似乎滋润、平展了不少的光滑肌肤,欣喜若狂,像疯了一样哈哈地狂笑着,仿佛发现了什么天大的秘密!

她命令人把这个十几岁的女仆关进一个房间,每天都在她身上切一个小口,取一点血,作为自己抹脸之用。这个行为就像打开了一个越来越大,越来越深的无底洞。

很快,抹脸已经不够。她觉得自己身上也需要同样的“青春之泉” 的滋润。一个女仆是不够的,她需要更多的年轻女孩。而此时,那个女仆已经因为失血过多,营养不良而死去。

玛丽有的是金钱,权力,于是,更多的贫穷女孩被秘密带入她的城堡中。她用她们的血洗脸,沐浴,有时,甚至在自己喝的汤中加入女孩们的鲜血。逐渐地,她开始直接饮用这“年轻的血液”。

尽管她以后从未再收到过深爱的情人的只言片语,但有一天深夜,她用刀子划开自己胸前的皮肤,把以前赛雷留给自己作为定情物的一缕头发塞入流血不止的伤口中,再绑上绷带。几个周后,伤口愈合,而情人的头发就这样永远留在了自己的身体当中。

这几年中,城镇中不断有年轻女孩失踪。开始是贫穷家的孩子。后来,甚至贵族家的女孩也莫名其妙地消失了。时间久了,关于玛丽囚禁并杀死年轻女孩,喝她们的血,并用她们的血沐浴的传闻在城市中不断蔓延。并惊动了国王。

国王命令负责国内安全的男爵进行调查。这个男爵正是赛雷的父亲。但谁能肯定这不是国王故意的安排呢?男爵让在德国的儿子回国协助自己。赛雷回到巴黎,开始跟父亲一起调查此案。当他听说这个传闻时,坚决不信。

玛丽对自己的柔情蜜意,似乎还发生在昨天,不管过了多少年,他都难以忘怀。谈起玛丽,他眼前总是浮现着她温柔的眼睛,情意绵绵的笑脸。他无论如何不能把这个温情无限的女子跟一个杀人喝血的魔头联系起来。

直到趁着一次玛丽离开自己的城堡,应邀入宫廷的时候,他跟着父亲,带着一些士兵来到她的城堡,发现城堡的地下室犹如传说中的“血池地狱”。其中有至少一百多具人的骸骨,看骨架,全是年轻的女孩。有的已经变为白骨,大多带着干枯的血肉,还有几具新鲜的肉体,有未干的鲜血从伤口渗出。地上有厚厚的不知道积了几层的血垢,有个士兵,甚至还在因流满鲜血而打滑的地上摔了一跤。

地下室内血腥味刺鼻而呛人,士兵们都呕吐不止,如果不是赛雷及时用随身带的手帕捂住口鼻,肯定也会吐出来。这下,这个青年人终于相信,自己所深爱的女人,在这离别的几年后,已经变成了嗜血恶魔。

几天后,得到充足证据的国王终于下令逮捕了玛丽,并把她关入一个没有窗户的城堡中。里面漆黑一片,就像一个坟墓。除了偶尔有人给她送吃的以外,她会一直一个人呆在沉默的黑暗之中。

在被关进这个坟墓之前,她终于见到了自己几年来一直在朝思暮想的爱人赛雷。在卫兵们的簇拥下,她戴着锁链,面色苍白,直直地盯着他,没有任何表情。赛雷神情复杂地看着她。两人只是默默地彼此对视,都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她就被押走了。

男爵在送她进入城堡的房间后,站在门口,告诉她实情。赛雷在派人送给她那张要跟自己父亲谈一下的纸条后,就被关了起来。他被押着到德国,强行跟李德伯爵的女儿成了婚。他时时被父亲的人监视着,不能回到巴黎,也不准往外送信。

玛丽收到的那封残酷的信其实并非出自赛雷之手,而是他父亲找人伪造的。同时,他的父亲伪造了一封玛丽的决别信,给他的儿子,让他从此断了对玛丽的念想。

在收到假造的信后,赛雷终于放弃,但他从来没有忘记过玛丽。因为假造的信中,玛丽曾说,再也不想见到他。所以,赛雷即使在回到巴黎之后,也忠实地遵循信中的要求,并没有去见玛丽。

听完这一切,玛丽默默地站在屋中,任男爵关上门,随后,她就永远沉浸在一片死寂的黑暗之中。

几天后,玛丽死了。在历史上,她被人称为“血腥玛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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