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承示《大学原》,知用心于此深密矣。道一而已,论其大本大原,则《六经》、《四书》无不可推之而同者,又不特《洪范》之于《大学》而已。此意亦仆平日于朋友中所常言者。譬之草木,其同者,生意也;其花实之疏密,枝叶之高下,亦欲尽比而同之,吾恐化工不如是之雕刻也。今吾兄方自喜以为独见新得,锐意主张是说,虽素蒙信爱如鄙人者,一时论说当亦未能遽人。且愿吾兄以所见者实体诸身,必将有疑;果无疑,必将有得;果无得,又必有见;然后鄙说可得而进也,学之不明几百年矣。近幸同志如甘泉、如吾兄者,相与切磋讲求,颇有端绪。而吾兄忽复牵滞文义若此,吾又将谁望乎?君子论学,固惟是之从,非以必同为贵。至于入门下手处,则有不容于不辩者,所谓毫厘之差千里之谬矣。致知格物,甘泉之说与仆尚微有异,然不害其为大同。若吾兄之说,似又与甘泉异矣。相去远,恐辞不足以达意,故言语直冒,不复有所逊让。近与甘泉书,亦道此,当不以为罪也。
译文:我看到你给我的《大学原》,知道吾兄在这方面下足了功夫,已经有很深的见地,大道只有一个而已,论述大道的伟大根本,伟大原始,则《六经》《四书》的方向都是一致的,不只是《尚书·洪范》之于《大学》。
关于这一点,我平日与朋友讲论时多有提及。这就如草木,相同的地方是它们都是生生不息欣欣向荣的,然而花实之疏密,枝叶之高下,如果也强求它们都要长一样的话,恐怕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也做不到这一点。现在吾兄却据此以为独见新得,锐意主张这个说法,虽以你我之间的关系,恐怕一时也听不进我的意见。我的意思是,吾兄不妨把自己的主张付诸实践,一定会发现有不一致的地方。果然言行一致,必将有所收获。如果于自心无所收获,吾兄一定会重新审视自己的主张。这样,我再跟你谈,你才会听得进去。学之不明几百年了。
近来幸得志同道合者如甘泉、如吾兄,相互切磋研究,很有头绪。而吾兄却又拘泥文义如此,我又能指望谁呢,君子论学,固然要坚持真理,不以彼此观点相同为可贵。然于入门下手处,不能不辩,虽然相差很微小,结果会造成很大的错误。致知格物,甘泉的说法与我还稍有不同,但是不妨碍其为大同。如吾兄的说法,似乎又与甘泉不同了。相距遥远,怕言辞不足以表达意思,所以说话直接有所冒犯,不再有所谦让。最近与甘泉书,这也是道,当然不以为罪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