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外面的世界一点都不精彩,可是我得赚点钱,等到30岁,为你们攒点养老费,我就回家接过那几亩地,即使带上眼镜锄地,请放心,不会挖到脚趾头。
爸,楼下的天天吵架,根本不如家里安静,每天5点不到就拉铁门,哗啦啦的刺耳朵。半夜三更还有人在喧哗,楼上人一掉点东西,那声音感觉像掉在自己脚下。我抱怨他们没素质,扰邻,可我为什么从大老远的家里,跑到人家的家乡来呢,就好像一个过路人借宿我家还嫌弃我家吵……
我特别怕别人敲我门。前个星期,有人咚咚咚的就敲门了。我一个人在家,大白天的,不敢吭声。还有一次,那是晚上,我开着灯,没一会,听见有人开我的锁,咔嚓,咔嚓……我就站在门口,心在嗓子眼里一跳一跳……突然,有个人笑了,是个女的,说他开错门了。然后听到离开的脚步声和哈哈大笑。
还有一次,有人也敲门,我不敢开,也没做声。那人又敲,我猫着胆子,假装脾气暴躁,不耐烦的说,“谁啊,做什么!”
“派出所的,人口登记。”
我多了一个心眼,还是没开门,只说我一个人住,那个人隔着门问我是不是某某,名字对了,我才小心的开门。但我站在门口,没让他进门,他说好了,就走了。
门外面的世界,没有邻居,只有监控器,和各怀鬼胎。
城市的名字,不该和生活联系在一起。生活应该是一秒一秒有过程的。而城市,只有结果。好的结果,不好的结果,没有结果的结果。
所有人都带着目的,每一秒都在日程表里,每一个选择,都能链接到量化的数据,人,变成了理性却冷血的机器,今天他死了,马上不到一个小时,人事就招到新员工,顶替原来的岗位,死掉的人和离职的人,性质是一样的。
人啊,在哪里都没有尊重。不敢说人冷漠,可人都活在地球上,冷漠也是人创造的。
唉……又到2点了。
明天周六,要加班。今天说明天放假,加班有加班费,那是骗你的。哪有不榨干员工的老板呢?
爸,这里很热,一进空调房就冷,每天回来没吃饭就想睡觉了,休息时间不够。你总问我累不累。累啊,不敢说。我说累了,你们就心疼,你们心疼我更自责。
爸,很久没听你吹口哨了,不知道还能不能一口气吹完一首歌。
爸,很久没踩你的影子了,那时候你每晚带着老妈的命令来伙伴家里寻我,一吹口哨就知道你来了,回家的时候你在前面,我在你长长的影子里,那时候好开心,好像还是昨天的事呢。
爸,真是想你了。前几天看你发来的照片,头发白了,腰也弯了,真的是老了。可是我还记着你背着我去上学……
爸,对不住,女儿长不大,让你盼了这么久,从青丝变白发……
爸,今晚特别没出息,眼泪没绷住,好在自己关起门来没人看见。
爸,我想家了,可我回不去。
你们要好好的,山不倒,我就还能继续跑。我答应你,跑过30岁,哪儿也不去,剩下的每天,都陪你讲故事。
今晚没吃饭,中午也没吃,回家跑到超市买了三个苹果。
晚上看了一个电影,七月和安生。
年轻人的世界你肯定不懂,就像你一直不明白10年前我为什么不肯读大学。我以为10年不过是一个成长,从小孩到成年,可10年也是你的10年,却从中年接近暮年。
我该拿什么留住时间,让我接替你的担当,让你停止变老。
可恶的30岁,可恶的未来,可恶的成功,可恶的背井离乡……
爸,世界没那么好,离开家的日子,生活像一个三点一面的几何图形,结局早就确定了。
对不起……我不想再做流浪的异乡人,满世界都没有熟悉的面孔。我想回家就能吃口饭……
我再攒些钱,够你们养老,就回来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