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有泪

【郑重声明:文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前情请见:《庄周晓梦》《望帝春心》


世间之事,如果能在另一个空间里重演,将会如何继续……

医院颁奖典礼已经结束,所有人都很高兴,唯独外三科的主任张震有些困惑。

他怎么也没想到曾楚河竟然获奖了。他更搞不明白为什么那小子出去随便溜一圈,刚好就碰上车祸,而那些人又刚好被他全部救下。

张主任倒也不是心胸狭隘之人,他一直领导有方,科室里所有人都对他崇敬有加,唯他马首是瞻,偏偏曾楚河这小子不思进取。有一次他实在气不过就在科室里放了话,如果曾楚河能在医院表彰大会上领一次奖,他就让曾楚河在科室里拔眉毛,而且是随便拔。

张主任站在电梯口,有点挪不动脚步。他心里清楚,换别的人可能还溜得过去,但楚河这小子绝对不行,今日他这眉毛是拔也得拔,不拔也得拔了。

“张主任今天可怜了。”周丹坐在科室护士站椅子上,嘴里也不知道在吃着什么。

“都怪他当初瞎说话,这下好了吧。”苑小丽有些于心不忍。

“楚河呢,楚河呢?”何涛夹着病历本走过来,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

“找镊子去了。”护士长伊貅倒是比较乐呵,她可能也想看看科主任这个老顽固被拔了眉毛的样子。

“老张,你快点啊,是不是老了腿脚不灵便啦,咋走那么慢呢?”伊貅首先发现了偷偷摸摸走过来的张主任。

“张主任快点快点,我还等着看你拔完眉毛去干活呢。”周丹赶紧上前把张主任拉进了科室里。

也就在这时,曾楚河哼着小调,拿着镊子出现在科室门口。

“咱小老百姓啊,今儿是真呀真高兴呀……咦,张主任都准备好了呀,我这就来了啊。”

“啊呀,楚河,楚河等等我。”何涛忙不迭地跑去找眼镜。

“张主任,我们是先从左边,还是先从右边开始呀?”

“你就给我等着吧。”张主任咬牙切齿。他算是认栽了,这次。

“人已到齐,我这就开拔。”

只听得一声撕心裂肺的“啊”,张主任疼得从凳子上跳了起来。

“啊呀,疼死我了。”何涛打了个冷战。

“拔得好,楚河,继续。”周丹挥舞着拳头,已经完全进入状态。

“啊呀,张主任出血了,出血了。”苑小丽用手蒙着眼睛,从指缝间偷看。

“老张,是男子汉我们就不哭啊。”伊貅边说边给楚河使了一个加油的眼神。

外三科撕心裂肺的喊叫声,还有各种加油声很快引来了围观群众,曾楚河也是越拔越来劲。但就在大家起哄的时候,他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了似的,手突然停在了半空。这次他看得特别真切,有一个差不多六七岁的小女孩,在人群中一闪而逝。

他使劲摇了摇头,揉了揉眼睛,在众人奇怪的目光中,走到了科室门口左右张望,却没在人群中发现什么小孩。等他再转过头,张主任已经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苑小丽正在给他止血,其他人也都回到自己桌前,开始准备各自的工作。曾楚河只好作罢。

曾楚河走出科室,他总觉得很多东西似乎越来越不对劲了。应该再去放射科做一个检查,他想。

还是好朋友王震震值班,还有那个小医生胥泽书。

“曾医生,你是不是最近太累了啊?”这次胥泽书也没开玩笑,她一边做着检查前的准备,一边担忧地问道。

“小胥说得对,老曾啊,你是不是真的累着了?你们那个张主任也是,总是压榨你。”王震震同样一脸担忧,忿忿不平地说道。

“最近倒也没有感觉太累。”

“那你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嘛?”

“就是啊,也不说自己怎么了,叫我们怎么帮你呢?”

“呃……你们知道吧?我最近总是听到一个小孩的打闹声。”

听着两人这么说,曾楚河也憋不住了。其实他一直想找个人说说。

“这医院里,有小孩的打闹声很正常啊,曾医生。”

“就是,医院里听到小孩的打闹声,有什么好奇怪的?老曾你怕不是来逗我们玩的。”

“两位姐姐,两位好姐姐,这个不是那种打闹啊,就是……”

曾楚河顿住了,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就是,就是什么,你倒是说啊,啊呀,真是急死人了。”

“就是我感觉我看到了不应该看到的东西了。”

曾楚河使劲眨巴着眼睛,他有些怀疑这句话到底是不是自己说出来的。

“意思就是你见到鬼了呗。”胥泽书不以为然,“这有什么,我昨晚下班也见到鬼了,在我回家的转角处,一个黑影一溜烟不见了,结果你猜怎么着?我凑近一看,一滩水,原来是哪个小鬼在那里撒尿呢。”

“啊呀,小胥,你打住,打住啊……”王震震明显有些跟不上这个年轻医生的脑回路。

“哈哈哈……”

听到这里,曾楚河也有些忍不住,一下子笑了起来。两个医生做好了准备,很快就给曾楚河做了一个全身检查。从CT室出来的时候,王震震看着曾楚河眼里还是有些担忧,不禁说道:“老曾,要不你看看,约个时间我们去酒吧放松一下,顺便也给小胥找个相好的。”

“你说什么呢,王姐,这个世界上的男人,我看没一个好东西。”胥泽书一边说一边恶狠狠地瞪着曾楚河。

曾楚河只觉得一阵哆嗦,但还是忍不住应了下来。他本来就有些贱,也实在想逗逗这个年轻的小医生。

走出放射科的时候,曾楚河还能听到胥泽书在那里神经兮兮的声音,“王姐,曾医生肯定是疯了。”

“说谁疯了呢?”

突然一句话从门口传了过来,吓得胥泽书一个激灵,转过头才发现曾楚河去而复返。

“哎 ,王医生,你们看到我的笔和纱布了吗?”

“没有啊,没看到你带着笔和纱布啊。”

曾楚河实在有些搞不明白。他记得很清楚,自己分明是带着笔和纱布的,他想着要给一个患者去换药来着。

“你刚才进来的时候到现在,我就没看到你带着笔呀。”

“这怎么回事呢?”曾楚河挠挠头又一次走出了放射科。他分明记得自己是带着笔和纱布的。

回到外三科,他先到自己的桌上找了找,但也没有看到,于是又去了一趟护士站。

“哎,你们谁拿了我的笔和纱布呀?”

“没有呀,我们没拿呀。”苑小丽在配着处方,头也不抬。

“就是,谁会拿你那破笔,我们又不是没有。”周丹也伺机说道。

“楚河,来姐给你。”护士长递给了曾楚河一只刚买的笔。

“谢谢貅姐。”

曾楚河接过笔,但他还是耿耿于怀。他确定在去放射科之前,他白大褂的口袋里是肯定放着笔和纱布的。

“这是你们谁的笔和纱布呀?”

就在曾楚河摸不着头脑的时候,楼道里传来询问的声音。

“我的我的。”曾楚河赶紧应声。

“哦哦,曾医生你的呀,你跑到我的储物间做什么呀?”保洁阿姨有些好奇地问道。

“对呀,你跑到黑不溜秋的储物室去干什么呀?”周丹伸出一个脑袋。

“曾医生,你去储物室偷吃什么了?”苑小丽也有些调皮地问道。

但出乎她们意料的是,这次曾楚河居然没有搭腔,他甚至没有回答保洁阿姨的问话,只是自顾自地走进了病房。

他心里郁闷极了,只是又不知道该向谁说。他实在搞不清楚他口袋里的纱布和笔,怎么平白无故地就跑到了储物间呢。他想过也许是何涛或者是谁与他做的恶作剧,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可能。就算有人恶作剧,也不至于是拿换药的纱布来开玩笑的。

十八号病床胆囊切除,恢复得很好,应该可以安排出院了。无论如何,所有经过的病人都能治愈出院,总是值得高兴的,曾楚河边换药边想。

换好药后,曾楚河拿着弯盘便回了换药室,刚好碘伏球不够了,也需要回换药室再拿些。装好碘伏他转身去了一趟办公室,可是等他再次回到换药室的时候,惊异地发现,他换药用的钳子居然不见了。

他四下张望,看了看整个忙忙碌碌的外三科,护士站的人应该是没有人进过换药室的,进修医生张静潇也在写病历,那到底是谁呢?

曾楚河甚至开始怀疑起自己来。难道刚刚自己就没有用钳子?不对啊,不用钳子,那自己用什么换的药?

就在这时,他似乎又听到了小孩子跑过去的声音。他赶紧跑到走廊里,但走廊里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你们谁拿了我的钳子?”

曾楚河站在长长的走廊里,神情恍惚。他感觉自己快疯了。就在此时,他听到走廊的尽头似乎有声音传来,他赶紧跑了过去。他势要看看到底是谁在和他开玩笑。

曾楚河刚跑到走廊尽头的电梯口,那声音就一下子消失了。外三科在医院的十七楼,他站在电梯口,看着电梯上上下下但都没有在十七楼停留的,一时感到茫然无措。

就在他准备返回的时候,在步行楼道里又传来一阵声音。这次他听得异常清楚,于是也顾不得许多,就径直跑进了楼道。

医院的步行楼道基本是没有人走的,何况是十七楼,所以楼道里的灯基本是不开的。也就在这模糊不清的楼道里,曾楚河看到了他那消失不见了的钳子飞在空中,仿佛被一双无形的手操纵着,在做着手术后伤口缝补的动作。

曾楚河先是被吓得目瞪口呆,接着“啊”的一声叫了出来。那无形之手似乎也被吓到了,只听“哐当”一声响,钳子便掉在了地上。

曾楚河踉踉跄跄地跑回科室。护士长伊貅还在,看到曾楚河这样子,似乎也被吓了一跳。

“怎么啦,楚河,什么事这么慌慌张张的?”

“啊,姐,我看到我的止血钳在空中飞着。”曾楚河惊魂未定。

“什么止血钳在空中飞着?”护士长似乎有些莫明其妙。

“啊,就是……”

说到这里曾楚河突然意识到,这事没办法说清楚,说了可能也没人会相信啊,只好改口道:“啊,没事,貅姐,就刚刚在楼道里摔了一跤。”

“这么大人了,也不小心点,真是的。”护士长没好气的往曾楚河脑袋上拍了一巴掌。

曾楚河坐在办公室里,想冷静一下。或许真的是自己太累了,累出幻觉了,他试图安慰自己。好像自从上次林梦婷心脏移植手术后他就总感觉自己的精神似乎一天不如一天了。

尽管手上的事还没有处理完,他却从没有如此迫切地希望快点下班。不过,下班前,他还需要把没有处理好的病人再处理一下。于是,他喝了几口水,让自己尽量平静下来,再次走进了换药室。可是,让他无法相信的事又出现了!那把掉在楼道里的钳子,在他刚刚跨进换药室的瞬间,“哐当”一声,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放回了弯盘里。

这一次,他敢肯定绝不是自己的幻觉,但又没办法解释眼前发生的这一切。只有一个让他实在无法说出口的想法,在他脑子里不断跳来跳去。

他怕是真遇见鬼了。

这漫长的一天终于还是结束了。曾楚河甚至都没去放射科拿检查结果。其实也没必要去拿,如果真有什么了不得的问题,以王震震那火爆的性格,早跑到外三科来找他了。

看了看时间,已经是晚上九点,曾楚河实在有些难受,于是拿起电话,约了王震震和胥泽书去异度酒吧。

他甚至都没有收拾一下自己,打完电话就匆匆忙忙出了门,到异度酒吧的时候才不过九点半。他随便找了个位子坐下来,要了一杯酒,等着王震震她们的到来。

没等太久,王震震便带着胥泽书风风火火地赶了过来。见到曾楚河,胥泽书忙不迭地说,“曾医生,你身体没什么事的,别瞎担心,好好玩就是啦。”说完,这年轻的小医生便忙着招呼服务员去了。王震震似乎也极喜欢这酒吧的氛围,撩着袖子点了一首《山河故人》。

曾楚河坐在位子上,有意无意地往之前梁今亦坐的方向看。他总有一种感觉,也许某一天梁今亦真的又会出现在那个位置上,喝着和从前一样的酒。

“曾医生,您好啊。”

就在曾楚河有些恍惚的时候,耳边传来一个温婉的女声。曾楚河侧过头,是上次送信的那个服务员。

“你好啊,龙小姐。”

“难得曾医生会记得我呢。”

“怎么会记不得呢,龙小姐这样特殊的人,谁都无法忘记的。”

“哈哈哈,曾医生真会夸人呢。”

龙星星穿着蓝色的长裙,老实说,看起来和酒吧的气氛实在不怎么搭。

“曾医生今晚想听什么歌呢?我来给您点一首。”

“啊,那麻烦龙小姐给我点一首《光阴的故事》吧。”

“曾医生年纪轻轻的,怎么总是喜欢听这些老歌呢?好吧,您稍等,我这就去。”

说罢,龙星星便轻快地离开了。随着叮叮咚咚的声音,很快,酒吧里传来了罗大佑的声音。

听着罗大佑的歌,曾楚河突然觉得安静了下来,他的目光也随之从梁今亦从前的座位上移回酒吧里。

坐在他对面的胥泽书正和一个年轻的男孩聊得热火朝天,王震震也在他隔壁桌上喝得面红耳赤。曾楚河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真是两个没义气的家伙。

他还是无法让自己放空,医院里那个孩子的声音似乎一直跟着他,就连这酒吧里,他似乎都能听到,只不过这次似乎都是哭声。

曾楚河想赶紧离开这里。就在他跨出酒吧的时候,身后再次传来了龙星星的声音。

“曾医生,梁先生让您今晚十二点在这里等他。”

“你说谁?”

“梁先生,就是之前一直坐在那里的顾客,您的朋友梁先生。”

“你没有搞错吧。”

“当然不会搞错的。”

“哦,我知道了。”

看到龙星星有些莫名其妙的表情,曾楚河也不好再追问下去。

不可思议的是,曾楚河确实又见到了梁今亦。

“梁先生,你现在到底是人是鬼?”曾楚河实在无法淡定。

“不好意思啊,曾医生,其实我是不应该和你见面的。”梁今亦理了理他那长得不像话的头发。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曾医生,站在你的角度来说,我应该算是鬼吧……但今天我们不说这个。曾医生,你还记得我在世的时候,曾问过你,是不是能听到一个孩子的哭声?”

“梁先生是怎么知道的?”

“其实你知道吗,曾医生,那个小女孩一直都在跟着你呢,只是你从前没有发现而已。”

听到这里的时候,曾楚河只觉得阴风阵阵,不禁问道:“她为什么要跟着我呢?”

“这说来有些话长,曾医生。其实这孩子在医院里已经呆了快七年了。她一直在等一个机会,等一个能感应到她存在的医生出现。本来她都快放弃了,可刚巧遇到了你。”

“她等我做什么?我又为什么能感应到她呢?”曾楚河百思不得其解。

“我先说说她的来历吧。她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顾南烛。她其实也是在你们医院出生的,只是因为难产死在了母亲的腹中。她的母亲受不了这个突如其来的打击一下子就发了疯,之后没多久竟然跳楼自杀了。”

说到这里,梁今亦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听到这里,曾楚河心里涌上一阵悲伤,但嘴上却故作淡漠地说:“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本来是没有关系的,但顾南烛的母亲在跳楼前的一瞬间似乎又恢复了理智,怀里抱着一个布娃娃,嘴里不停地喊着她的名字,不停地对着怀里的布娃娃说,南烛,你倒是笑呀,给妈妈笑一个……”

“到了异界的顾南烛后来知道了这件事,就想让她的母亲能看看她的笑脸。呃,你知道吗,曾医生,其实一个人在离开这个世界以后的第七个忌日,都会在异界里重新经历一回。曾医生,她一直跟着你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希望你能到另一个世界里,去给她的母亲做手术,让她可以在另一个世界里安全地降生,然后给她母亲笑一个。”

梁今亦说得很慢,很真诚。

“去另一个世界给她母亲做手术?”曾楚河实在无法想象。

“是的,曾医生,我知道你理解不了,但是我想你会相信我的。”

“不是我相信不相信的问题,就算我相信你,我也无能为力呀。我怎么能去另一个世界呢?”

“这个你不用担心,曾医生,我们自有办法。”

梁今亦说到“我们”的时候,一个小女孩从他身后走了出来,“求求你,曾医生,你会帮我的是吗?”

这次曾楚河真真切切地听到了她的声音,也看到了她的人。一个乖巧的布娃娃一样的小女孩,她抓着梁今亦的衣角,黑夜里晶亮的眼睛,似乎挂着快溢出来的泪水。

“明天就是她母亲再次临盆的日子了,请曾医生务必答应啊。”

“好,我答应你们了。”

曾楚河看着梁今亦消瘦的脸庞和泪光闪烁的顾南烛,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拒绝。

“那我们明晚十二点整在你们外三科楼道里见,曾医生。”

说完,梁今亦就带着小女孩走进了黑夜里。就在快消失的时候,他突然又转过头来,“曾医生,你知道你为什么能感知到她吗?那是因为你有一个比较干净的灵魂。这世上并不是谁都能感知到灵异的,像曾医生这样的人真是少之又少了。”

站在黑夜里,看着梁今亦和顾南烛离开的方向,曾楚河有些无法言说的感觉。

转眼便到了第二天,曾楚河虽然一整天都焦躁不安,但好在科室里事情比较多,也没有给他太多空闲胡思乱想。直到快下班的时候。他才忽然想起来,做剖腹产是需要人手的,光他一个人可不行。想到这里,他又犯起难来。

想来想去,他想到了进修医生张静潇。这姑娘平时做事认真,胆大心细,估计就算知道自己在给鬼做剖腹产,也不至于被吓死。然后他又看了看护士值班表,今晚夜班是周丹,看到这里,曾楚河就头大,但没办法,只好到时候和梁今亦商量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让这两个女人不被吓死。

曾楚河找到张静潇,也没有说太多,只告诉她晚上十二点到科室来一趟,有个手术需要请她帮忙。张静潇听到曾楚河找她帮忙,倒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立马表示“曾医生,只要你肯教我,哪怕是给鬼做手术,我也跟着你去了”。听到她这样说,曾楚河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惊得差点一个趔趄。

晚上,曾楚河又早早来到了医院,他需要提前和梁今亦说一下要带了两个帮手的问题,但他在走廊里转来转去,就是看不到梁今亦,甚至也听不到那个小女孩的声音。直到十二点,曾楚河再次走进楼道里,这才看到了梁今亦。他把自己的担忧一说,本以为会很麻烦,但出乎意料,梁今亦摇摇头表示没问题。

“曾医生,按你们正常做手术来准备就行。其他的交给我来处理。”

曾楚河于是回到科室,匆匆忙忙喊来周丹和张静潇,让她们立刻准备剖腹产需要的各种器具。两个人本来就是懵的,听他这样一说更懵了,但看曾楚河那火急火燎的样子,又不敢多问,只好赶紧忙碌起来。

等她们两个准备得差不多了,曾楚河便看到梁今亦从走廊里走了过来。他拉起曾楚河的手向着步行楼道里走过去。张静潇与周丹虽不明就里,却也只好拿着备好的用具跟在曾楚河身后。

曾楚河看着她们两个,心里又有些忐忑。梁今亦见状,开口安慰道:“曾医生,你不用担心,过了今晚,她们便什么也记不起来的。”

听他这么说,曾楚河悬着的心才算放了下来。

梁今亦带着曾楚河三人走进了楼道里。在十七楼与十六楼中间,像是在夹层或者是在墙里,延伸出了另一个空间。

在这个异度空间里,仿佛又是一家医院,也有许多“人”,或者说是“鬼”,在忙碌着。曾楚河只觉得浑身发冷,不禁又回头去看跟在他身后的两人。可是,张静潇和周丹就像往常一样,似乎根本没有看到他看到的这一切。

走了很长一段路之后,梁今亦在一个病房前停了下来。曾楚河也跟着停了下来。眼前的病房和自己所在医院的妇产科病房几乎一模一样。

“怎么样,曾医生,是不是很熟悉呢?”

“嗯,太像了。”

“何止像呢,曾医生,这其实就是你们医院在异界的翻版。”

梁今亦的话不禁让曾楚河心头一动。难道这个世界的所有不平和灾难,都会在另一个世界里再次上演,等着被救赎吗?

他们推开房门走了进去。病床上躺着顾南烛的母亲,那个因为女儿跳楼自尽的女人。她似乎并不知道自己在人间已经死去,只是躺在床上痛苦地呻吟着。

“曾医生,现在就是最佳的手术时间,之前就是因为错过了这个最佳时间才酿成了悲剧。”

听到梁今亦的话,曾楚河如梦初醒,赶紧指挥着张静潇和周丹忙碌起来。本以为两人会适应不了这诡异的场景,或者根本看不到床上的女人,但她们明显被梁今亦做了什么手脚,和往常没什么异样,只是听从他的指挥也跟着他忙碌起来。对他们来说,这本就是轻车熟路的事,所以一切就进行得很顺利。很快,房间里就响起了一个婴儿的哭声。

当床上的女人看到这个小小的像花蕾一样娇嫩的婴儿时,她露出了微笑。那应该是每一个母亲,第一眼看到孩子时的笑容。

张静潇和周丹呆呆地看着,似乎也看得痴了。

曾楚河抬头向房间的角落望去,他看到了梁今亦牵着的顾南烛。她看着这一切,也在微笑着,眼中亮晶晶的,上下唇触碰着,似乎在轻轻地念着什么。

毕竟是人鬼殊途,做完手术需要赶紧离开,这是梁今亦之前反复交代过的。所以曾楚河不敢逗留,甚至没来得及和顾南烛的母亲说一句话,便拉着周丹和张静潇收拾好东西匆匆离开。

当他跟着梁今亦走出手术室的时候,却不经意地瞥见,原本还是一个小孩子模样的顾南烛已经垂垂老去。她在角落里向曾楚河挥了挥手,轻声道:“谢谢你,曾医生。再见。”

“曾医生,你别奇怪。她留在你的世界里游荡,寻找能感知到她的医生,是用了她在这个世界的寿命来交换的,用这里的十年来换人间的一年。好在手术很顺利,她已经在异界重生,你见过的顾南烛便也到了彻底消失的时候了。”

看到曾楚河的诧异,梁今亦轻声向他解释着,随即又催促道:“走吧,曾医生,你们必须立刻离开这里。”

在跨出房门的那一刻,曾楚河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角落里的顾南烛,像是尘埃一样慢慢地消散在房间里。

回到了外三科,周丹继续在护士站里忙着,张静潇也离开医院回了家。一切重新归于平静,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曾楚河站在外三科的走廊里,侧耳倾听,却再也听不到孩子的哭声。

窗外秋风瑟瑟,雾气濛濛,一轮满月挂在黛蓝的夜幕上,像一颗硕大的珍珠,散发着柔和的光芒。月光下,他仿佛看到顾南烛在母亲的怀里开心地笑着,她的母亲一脸幸福地抬起头,微笑着对着曾楚河挥了挥手。

曾楚河也伸出手,对着黑夜挥了挥手,轻轻地道了一声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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