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悠蓦然从睡梦中惊醒,大汗淋漓,也昭示着她刚刚是从一场让人并不舒服的梦中归来。飘忽的眼神和剧烈跳动的心脏终于安定下来,认真审视了下自己所在的位置,却发现自己并没有躺在那个有着天梦美称的床上,而是,以匍匐的姿态趴卧在客厅地上。
电子钟显示在凌晨2:58,厚重的遮光窗帘半开着,白晃晃的月光透过落地窗户照在了灰色的地板上,越发清冷。作为一个满身浸透着冷汗的人,在这个初秋的深夜里,着实忍不住打寒颤。
为什么会睡在这里,她全然不记得。头部传来晕沉感让人阵阵眩晕,干裂嘴唇传来针扎的刺痛感,被火熏燎过般疼痛的喉咙传递着对水的强烈渴望。
尤悠挣扎地把扶着茶几腿,想要支撑起身体坐起来,目光却定格在了身旁的一个黑色陶瓷物件上——一只猫,约摸着巴掌大小,也许是由于陶瓷材质的缘故,这小物件通体黑亮,一双狭长的眼睛微眯着,小尾巴乖巧的归拢在蹲坐的爪边。
这不是她的东西,她可以肯定。
不知道为何看到它,尤悠反而觉得有些眼熟,许是天下的猫都长这个样子,这小玩意儿做的倒是逼真。
怯怯地伸出食指,就在触到它的一瞬间,电光火石,那些如同雪花般破碎细小的记忆画面,以铺天盖地之势席卷而来,一股脑涌入尤悠的大脑中。
分辨不出这些是记忆还是幻想,那些画面是何等的怪异。这应该是在山谷里,藏蓝色的树林,一汪清泉泛着幽光,发着微光的小虫漫天飞舞。山谷一片寂静没有虫鸣没有鸟叫没有兽吼,甚至没有半分窸窣声,一切安静得像是睡着了。不远处,一棵足够五人环抱的苍天大树直直地伫立,那高贵的姿态应该是保持了千百年。丰枝茂叶中,隐隐闪过一抹柔柔的光亮,看不清楚是什么。她躲在阴暗的角落里,被散发着盈盈蓝光的灌木遮蔽着,此刻却能清晰地感受到来自心底的那股欲望——求而不得。急切地盼望着看到那个光亮,自己却又不能够现身。一个声音在心底呼喊:“只看一眼,就看一眼,最后一眼。”
那个光亮从大树上一跃而下,轻巧地跳落到一处高石上。
一只鹿。
通体雪白宛若无瑕白玉,身姿颀长而优雅,微微扬起头,硕大舒展的绒角划过夜空,勾勒出精致的弧度。周身散发着淡淡的白光,恍若从仙境中走出来。这场面本就不是凡景,此时的尤悠并无惊讶,悲伤与欢喜交织,反复主宰情绪。扒着灌木的手背上划过一滴冰凉的泪,鹿跳下高石,向她这边款款走来。身边之物瞬间以极快的速度向前奔去,不,是她在极速倒退。连同白鹿、树林、灌木,一切霎那间化成齑末,消失了。浓郁的悲伤笼罩着她,就像水中那一团化不开的墨,只能沉浸,无法脱身。
周边一片灰色的混沌,摊开的手心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枚小小的水晶心,玲珑剔透。这是什么?尤悠久久凝视着。光影变幻,水晶心在她面前投放出了一幅幅画面。
蔓藤编织的摇篮里,小小的婴儿正甜睡着,许是在做梦,细密乌黑的长睫毛微微翕动,不时发出轻呜,依偎在侧的白鹿闻声低头舔舐婴儿肉乎乎的小手,温柔地安抚着。
平缓的山坡上,绿草茵茵,山花簇锦,一个小男孩同一只鹿一起欢快地奔跑,红扑扑的小脸上写满兴奋。
树荫下,少年枕着白鹿柔软的肚皮酣睡。阳光透过密叶,落下斑驳树影,照在少年俊朗的脸上。沙沙沙沙,叶子们悄言低语,起风了。俯卧的白鹿回头瞧了瞧熟睡的少年,轻轻拱起背,将少年驮起,向着太阳的方向慢慢走去,慢慢消失在金色的余晖中。
高台上,一头金色的鹿睥睨着台下匍匐的青年男子,肃穆威严,低吼声震得山林鸟雀四起。恐惧就像空气,无处不在。
不可留之人,留不得。神的属地下断不可容纳这个魔之子,祸患的根源。
久旱之后,神火伴着神一同降临山谷。开始了毁灭式屠杀,只为了除掉这个魔之子。
火光映映,山谷遍地是焦木,死去的走兽,青烟幽幽,如同整片山谷被晨雾笼罩。男子发疯一般的四处寻找,不顾身上被划破被灼伤。
水潭边,男子抱着白鹿呜呜咽咽地哭泣着,白鹿身上几十余处伤口,鲜血汩汩而出,已经没了生气。
男子面色苍白,胸口处一片血色,滴答滴答,不断地溅在地上,这丝毫未影响他虔诚地跪拜。他的面前是一座巨大的黑色石像,仰头不见其首。男子高举过头顶的双手里,是一颗玲珑剔透水晶心。
一个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一命换一命,好,待她重生时,我会把你的心带给她。”
男子得到了应允,顿时泄了气,满脸笑意倒在地上,身体变的越来越淡,化作空气消失了。
画面戛然而止。
她手中的水晶心也随之消失了。
混沌里,四处寻找,却又看到了那个猫物件。在她的侧面,微眯着眼睛,安静乖巧。就在尤悠蹲下去刚拿起它时发现,自己依旧坐在客厅地板上,手里拿着猫,而猫原本的位置上,放着一颗水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