亮子的父亲于一个夏天去了新疆。走时亮子和母亲到简陋的车站送别父亲,父子间依依不舍的场景依稀记得,那时父子间表达爱意简单而粗浅,没有搂抱,甚至都没有过多的言语,父亲和同村的三位宗室宗亲一起踏上火车,至此再没回过这片生他养他的故土。
家中留下了母亲和十亩薄地,每年基本上都是大面积种植棉花、小麦,个别犄角旮旯的地方种上花生、玉米和高粱。同时,母亲还会特意留出一小块土地用来种喜欢吃的蔬菜,西红柿、豆角、辣子、大蒜这些都是必不可少的。那时,家家户户都是种植棉花和蔬菜的天然高手,这种不学自会的本领一直让亮子钦佩,直到现在,能够让年龄四十出头的亮子种植成功一颗辣子苗并保证结出辣椒都费劲。
那时种植的棉花一直长势良好,到采摘的季节走进棉花地里甚至都能没过亮子的头顶,但棉花颗上结出的棉花朵很少,棉花杆疯长,趴在棉花杆下面可以从地这边看到地那头。即使采摘的棉花多,那时好像也卖不上好的棉花价钱。每到卖花时,母亲都要挑选当年种植出土的花生托人去贿赂检验棉花的人员,这样可以稍微提高棉花级别档次的机率,可以多卖一点点钱。卖棉花和交公粮一样,每年都会发生因排队引发的打架事件,大家争先恐后都想靠前,早一点将上等的棉花、小麦交给公家,已获得低廉的棉花、小麦收成。尽管如此,还是有很多人一年四季家里经济上很紧张,碰到要购买农具、种子、化肥等必需物资时,亲戚之间、邻里之间、朋友之间互相借钱的事情常有发生。
同学之间很少借钱,因为同学都没有零钱可带。那时上学都是要准备好一星期的伙食和咸菜,主要是将麦子交到学校,然后换取粮票,上面注明一两、二两,一两粮票可以买上一个馒头,二两粮票可以买一份炒豆芽、热豆腐之类的素菜,四两粮票才可以买上一份回锅肉之类的荤菜。那时,亮子和其他同学一样很少去打荤菜,一个星期最多会打一次荤菜,不仅是因为觉得荤菜贵,还觉得因为打到碗里的红烧肉、回锅肉份量极少,配不上四两粮票的价值。同学们都来自农村,知道自己的父母挣钱不容易,恨不得将几分钱摔成几半花,没有人去大手大脚。
那时的亮子们浑身有着使不完的劲,晚自习下课后,会有成群结队的同学到后面的操场上去跑步,十四五六岁的亮子们在三十分钟内,围着四百米的操场跑完二十圈根本不是事儿。
后来,这种使不完的劲还有了新的用武之地。不知是哪位同学后来提出:轮流到自家地里收割麦子和拔棉花杆。这个提议很快获得班里面几乎所有男生的响应,因为这样周末不仅可以有地方去玩,而且说不定还可以吃上更可口的饭菜。
第一个大家一起集体干农活的是一位郑姓同学家,父母亲当时年纪很大了,几个姐姐外嫁较远,家中的十多亩地急需人手,壮劳力的到来让郑姓同学父母喜出望外,地里面十几个男同学热火朝天收割小麦,家里这边当即准备了十几个大菜招待我们。十几亩地的小麦一天时间收割完毕。
大家都被这种热情鼓舞着,没有一个同学中途退出。干完这家,第二天大家又去了另外一个同学家,继续收割庄稼。那时,碰上周末,亮子他们会在周末干活;不是周末,会在晚自习结束之后去。
很显然,亮子的母亲更需要这种力量的支援,家里面同样有十亩地的棉花杆需要去拔。一天晚上学习一结束,原班人马骑着自行车,一路杀到离学校两公里远的泉水村里,到家里后一人拿上一把橛子,径直朝棉花地里奔去。母亲早已将剩余的棉花桃摘干净了,只剩下一人高的棉花杆还杵在地里。趁着月色,十来个同学挥舞着橛子,开始忙碌了起来,两个小时后全部结束。回到家里面,母亲早已将热气腾腾的面条做好,同学们狼吞虎咽吃了起来。
奇怪的是,那段时间亮子他们晚归早出,但学习和成绩好像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几乎没有同学在课堂上偷偷睡觉,更没有人吃到或者早退,一切照旧。这种情怀值得怀念。直到今天,那段时光依然是亮子在老家求学中最快乐的日子。同学间最纯真的感情值得细细品味,是一生中最难得的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