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州江潭作（感孕金轮所）

李商隐

神剑飞来不易销，碧潭珍重驻兰桡。

自携明月移灯疾，欲就行云散锦遥。

河伯轩窗通贝阙，水宫帷箔卷冰绡。

他时燕脯无人寄，雨满空城蕙叶雕。

【注解】

1. 利州：是中国古代南北朝、唐、五代、宋时的一个政区。西魏元钦三年（554年）改西益州为利州，唐时两次改为郡制，北宋时升为利州路。其辖域变动较为频繁，大体以今四川省广元市大部为主体，长期包括今陕西省西南部和甘肃省东南部部分地区。治所在今四川广元老城。

2. 江潭：指利州城南边的黑龙潭。

3. 感孕：指帝王的怀孕诞生。古人认为帝王都是上帝的子孙，上帝通过特殊方式使某个女子怀上孕就叫“感孕”。

4. 金轮：金轮圣神皇帝的略称，指唐武则天。赵朴初《读〈骆宾王集〉》诗“则天才调古无伦，文事无惭号转轮”自注：“则天“武则天”引佛经‘转轮圣王’之说，号金轮皇帝。”

5. 神剑：神奇的宝剑。《晋书·刘曜载记》：“（刘曜）以烛视之，剑长二尺，光泽非常，赤玉为室，背上有铭曰：‘神剑御，除众毒。’曜遂服之。剑随四时而变为五色。”古代有神剑化龙的传说，此处即以神剑喻水中的神龙。

6. 碧潭：即碧潭双剑。《艺文类聚》卷六十〈军器部·剑〉：《豫章记》曰：吴未亡。恒有紫气见牛斗之间。张华闻雷孔章妙达纬象。乃要宿。问天文。孔章曰。惟牛斗之间有异气。是宝物也。精在豫章丰城。张华遂以孔章为丰城令。至县。掘深二丈。得玉匣。长八尺。开之。得二剑。其夕斗牛气不复见。孔章乃留其一匣。而进之。剑至。光曜炜晔。焕若电发。后张华遇害。此剑飞入襄城水中。孔章临亡。戒其子。恒以剑自随。后其子为建安从事。经浅濑。剑忽于腰閒跃出。遂视。见二龙相随焉。

7. 珍重：珍贵。唐白居易 诗：“珍重八十字，字字化为金。”

8. 兰桡：即木兰饶。《太平广记》卷四百六〈草木一·木·木兰树〉：七里洲中，有鲁斑刻木兰为舟，舟至今在洲中，诗家所云木兰舟，出于此也。木兰洲在浔阳江中，多木兰树，吴王阖闾，植木兰于此，用构宫殿也。

9. 明月：代指明珠。

10. 行云：巫山神女之典。语本战国楚宋玉《高唐赋序》：“旦为朝云，暮为行雨。”谓神女。唐杜甫诗：“舞石旅应将乳子，行云莫自湿仙衣。”

11. 河伯：水神。此处代指传说中黑龙潭中的“黑龙”。

12. 轩窗：窗户。唐孟浩然诗：“轩窗避炎暑，翰墨动新文。”宋陆游 诗：“城中飞阁连危亭，处处轩窗临锦屏 。”

13. 贝阙：以紫贝为饰的宫阙。本指河伯所居的龙宫水府，后用以形容壮丽的宫室。语出《楚辞·九歌·河伯》：“鱼鳞屋兮龙堂，紫贝阙兮朱宫。”南朝齐谢朓诗：“贝阙视 阿宫 ，薜帷阴网户。”

14. 水宫：神话中的水中宫殿；水边殿宇。唐薛用弱：“行殿秋未晚，水宫风初凉。”明杨焯《题曹娥庙壁》诗：“汉安年代越江东，江上灵旗映水宫。”

15. 帷箔：帷幕和帘子。《旧五代史·周书·宣懿符皇后传》：“崇训自刃其弟妹，次将及后，后时匿于屏处，以帷箔自蔽。”

16. 冰绡：薄而洁白的丝绸。唐王勃：“停翠梭兮卷霜縠，引鸳杼兮割冰绡。”张孝祥词：“认得兰皋琼佩，水馆冰绡。”

17. 燕脯: 燕肉干。传说龙嗜食之。

18. 蕙: 多年生草本植物，叶丛生，狭长而尖，初夏开淡黄绿色花，气味很香。

简译：

此诗作于大中五年（851），时李商隐赴东川任幕职，路经广元城南边的黑龙潭，想起关于武则天感孕金轮的传说，有感而作。如意二年（693）武则天加金轮圣神皇帝号，武则天的父亲武士彟（yuē）于贞观年间做利州都督，曾泊舟江潭。传说武则天的母亲感龙交而受孕生武则天。《唐书》：“（武士彟之妻）杨氏初春时分于利州江潭泛舟，枕舷而寐，梦见潭中跃出黑龙与之交合，归之身感有孕。”

神龙飞来形迹应该不容易消去，所以我在感孕金轮的珍贵之地黑龙潭驻舟一游。

这里波光流荡，就像衔着明珠的黑龙在水中穿梭，它似乎在追逐着那水中飞行的白云倒影，锦鳞远远地散发出耀眼的光芒。

那碧绿的水面就像通往以紫贝为饰的水府窗口，飞起的浪花又像是龙宫翻卷的薄而洁白的丝纱窗帘。

可是，如果将来没有人再供给黑龙燕肉干为食，那么这里也一定是蕙叶凋残，雨满空城吧。

脉络浅析：

这是一首借咏江潭，而感叹自己当前之身世也。

首联扣题写自己在江潭驻舟，使用了因果关系流水句句法。上句是因，言神龙飞来黑龙潭，形迹不容易消去。下句是果，说所以我要在这珍贵之所驻舟一游。“神剑飞来”、“碧潭”和“驻兰桡”，暗中双关了武则天感孕金轮的传说。

颔联承接上联的“不易销”之意，写江潭波光粼粼的动态景色，意即黑龙犹在。上下句都使用了比喻的修辞手法，把水波比作黑龙的锦鳞，把波光比作黑龙的明珠之光，把波光之闪动比作移动的灯。“移灯疾”应该是“疾移灯-快速移动的灯”的词序倒置，“散锦遥”应该是“遥散锦-远远地散发着锦鳞之光”的词序倒置。双关了繁华就像粼粼波光一样转瞬即逝。

颈联承接首联的“不易销”之意，写江潭的静态水色，意即黑龙的龙宫依旧。上下句同样使用了比喻的修辞手法，把碧绿的水面比作龙宫的窗户，把翻卷的浪花比作龙宫的白丝纱窗。双关了自己追随的东川节度使柳仲郢虽然上通朝廷，可是世事难料，自己的前途像是隔了一层纱，难以看清呀。

尾联回扣首联“神龙”飞来之意，感而想到，假如有一天没有人再给黑龙送来燕脯，黑龙将会如何呢，应该是蕙叶凋残，雨满空城吧。双关了自己，将来如果失去了柳仲郢这个靠山，也一定会凄惨悲凉呀，表达了对自己未来仕途的担忧之心。

整首诗使用了因果关系流水句句法，以及比喻、词序倒置和双关的修辞手法，联联相承，句句双关，极为婉转地表达了自己繁华不在，和对自己未来仕途的担忧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