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跟我说,她很喜欢逛集贸市场,我也是。
周末,随便穿一身舒服便装,踩一双合脚的布鞋,去附近的集贸市场慢慢逛逛,很惬意。
市场不大,但东西琳琅满目,应有尽有。有菜,有水果,生肉,熟肉,针头线脑,活鸡活鸭,土产日杂,有钉鞋的,有裁缝,有现做糖葫芦的,有现打饼子、现蒸馒头的。
来逛市场的,多是附近的居民,摆摊卖货的,也多是开店多年的老店主,大家彼此都熟识,见了面会很热情的打招呼。
菜店老林的口头禅是这样的:“来了!今天的菠菜不错啊,刚下地的,来点?”
饼店的老李是这样的:“刚出炉的,还热乎着呢!拿几个?”
日杂店的小伙就比较木纳,你进店他也不很热情,你随便看,随便挑,或是一枚缝衣服的顶针,或是一个暖壶塞子,或是一张锅盖,挑好了,他会大概算一下,然后腼腆地一笑,要个整数。
裁缝店的大姐则是个大嗓门,你进门她就抄着一口晋南口音嚷嚷上了,“挽裤边,还是轧被单?刚到的新疆棉,薄薄地做一床夏凉被,舒服得很呢!”
大姐虽然热情,但有些懒,你放下要缝纫的东西,来取时,她常常不在。不是还没开门,就是已收了摊。她常常会托隔壁卖老北京布鞋的敦实矮胖的平遥大哥代她收发顾客的东西,并代为收款,多少她也不计较。
取货时,平遥大哥常高声打趣:“我要把这堵墙打通,两家合一家!”大家哈哈一笑,心照。
集贸市场的菜又新鲜又便宜,不用怎么挑。如果起得早,黄瓜顶花带刺,萝卜白里透红,小葱鲜嫩诱人,总让人爱不释手。
通常我会拉个购物小车,慢悠悠地逛一上午,女儿笑我像个大妈,我也不在乎,大妈也有大妈的乐儿嘛!
逛市场如同到邻居家窜门,你可以随意和这些熟如老友的店主们聊聊天,随意买点什么,也可以什么也不买,就那样漫无目的地只是逛逛。
市场里通常都是人声鼎沸,粗声大嗓、讨价还价的大妈,穿着睡衣,牵着小狗,睡眼惺忪的小媳妇,推着小车,高声叫卖的游商小贩,情态各异,好笑,也有趣。
我曾经不明白,为什么对集贸市场有这么深的亲切感,问了女儿,她说,逛市场,一有生活气息,二可以回味童年。
原来是这么回事!
小时候,只有赶集时,才有这样的热闹场景。
老家的集是逢四必赶的,每月初四,十四,廿四,做小买卖的就会从十里八乡赶来,有的在地上铺块单子就开张了;有的拿长凳架块三合板,就算是个好点的铺位,然后把林林总总的货品摆上去。长长的一条街,不用一会儿,就会被各种小买卖占领。
最喜欢拉着妈妈的手,逛各种小吃摊。
夏天,贪恋一碗颤颠颠的凉粉,挑一点芥末,洒几丝黄瓜,一口气进肚,凉爽极了。
冬天,听到爆米花的那个像炸弹一样的容器转呀转的烧够了火候,“砰!”的一声巨响,香气弥漫过来,口水就忍不住流下来。
春天,集上有槐花卖,香味能穿透一整条街,妈妈会买点回去做拔烂子,槐花一进家,我就醉了,这么好看,这么香的花,怎么忍心下肚啊!
秋天,集上卖的小沙果特别诱人,买几个回去,拿绳子吊在房梁上,能香好多天呢。当然,沙果可不是光用来闻香的,妈妈把它和硬梆梆的柿子放在坛子里,封好口,不出十天,就是一坛软糯香甜的柿子,咬一口,汁淌了一手,那个美!
女儿说,她小时候住在姥姥家,最喜欢跟着姥姥去赶集,现在逛市场,有一种穿越时空的错觉。
我突然想,这难道也是一种传承?
生活在二十一世纪的我们,商品多到目不暇接,购物便利到足不出户,就可以买到任何心仪的东西,但总感到少了点什么。
少了什么呢?女儿一语道破:少了烟火气。
无论是逛超市,还是网淘,在享受便利、快捷的同时,摆在我们面前的,只是一件冰冷的商品,或者,只是一张精美的图片。
超市收款员永远在忙碌,称重,打价签,不耐烦地催促“快点!不许插队!”
淘宝店里的小二倒是热情,一口一个“亲,包邮哦!”但你永远不知道,屏幕后面藏着的,是男,还是女,是美女,还是野兽。
集贸市场这种交易方式,不知道存在了多少年,大概从人类有了剩余产品时就有了吧,它通过商品交换,把人和人连接在一起,它是人类互通有无、自给自足的一种方式,也是相互关爱,互补不足的重要载体,但它的前提是人,是人与人的交流,互动。
如今,我们的社会进步到无需见面,就能实现任何交易,宅在家里就可以衣食无忧。
我们懒得下楼,叫个外卖就可以解决三餐;我们跨越时空,和微信群里的网友聊得昏天黑地,却没有时间和家人好好地聊一个下午,更不知道对门住了三年的邻居家里有几口人。
我们走得太快了,快得把岁月都丢了。
真心希望,城市建设不要那么快,小区附近的集贸市场不要拆,让我可以挽着老妈,陪着老公,领着女儿,好好地享受在市场里闲逛的慢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