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坐在太师椅上,出神地望着窗外。
“老爷将作何打算?小的好去安排。”
帘子只绾了一边,馆舍内光线有点暗了。
老爷只哂笑。
我转身进屋里,拿出一条粗布绑带,一边走过来一边问:“可是有什么事情烦心了老爷?”
“这临安,春天到得真晚啊!”老爷虽是说话,身体却一动也没动。
我绾帘子的动作顿了顿:“老爷可是冷了?”
“冷啊,谁叫这春天迟迟不到!”
定睛一看——哎,我可真该死!老爷怎么还穿着昨日的衣裳!老爷定是埋怨我伺候不周了。
“小的给您添衣!”我胡乱把帘子绑了一通,便要进里屋。老爷却叫住我:“不必了,许是这雨连下一夜的缘故,把人心情搅胡了,你不用放在心上。”
我便止住,忍不住转头,这帘子绑的实在入不了眼。
此时楼外传来一声——“卖杏花咯——卖杏花——”
“老爷您还说春天迟迟不来呢,这都有卖杏花的了,春天来啦!”我又靠近窗格,“那杏花真好看!花朵又白又密。哎呀,老爷您闻到没,香气都飘进屋啦。要不要小的去买点回来?”
“你怕是看上那姑娘了?”老爷看向我,久违地笑了笑。
“老爷取笑小的,小的还不能生气,哎呀。”我说着,摸着楼梯下楼去了。
外面天灰蒙蒙的,好在没有下雨。我快步出了门,尽管脚下的水荡连着一个个,它们还是没能慢下我的步子。
“姑娘,你这杏花怎么卖?”
“两文一枝。公子要几枝?”她梳着双平髻,衣服很是单薄。
“姑娘的杏花不便宜呐!”我嘟囔着。
“这是今早刚折的初开的杏花,新鲜着的!”她说着手抬高了篮子,单薄的小脸现了几分急色。
这杏花笃实不错,无妨——我买了杏花就急急赶了上楼。
老爷已经离开了椅子,铺开了短纸,自己研了墨,写着字。
“老爷,小的工钱不能白拿呀。”我捧着花,哭笑不得。
“我不抢着干你的事,我还能抢着干谁的事?”老爷这句话并不严厉,可是我识趣地噤声了。
悄悄把杏花分着绺插到了各个花瓶里,老爷的声音传了过来:“茶壶。”我正反应中——“茶叶。”我心领神会。
茶叶和茶具已取来。接下来是选水,去年夏日里贮的山泉水、刚过的冬日里梅花上的雪水,在这早春,总觉得几分不合适。眼光瞥见那明艳又纯洁的一簇杏花——春雨一夜,小女子之手,深巷幽香,再适合不过了!水濯过杏花,再下茶瓢,端至已烧至通红的炉火,手执小蒲扇,轻疾扇之,待有声稍稍重疾。水已冒出连珠泡,我兴奋:“老爷,萌汤来也!”
此时阴云已然散去,屋子里明亮了许多。老爷搁笔,茶叶已洒播在盏中,他接过我手中的茶瓢,缓缓将水注入其中,我接回茶瓢,茶筅在老爷手中,熟练有力又温和,汤水波纹幻变,细细的白色泡沫随着波纹旋转滑动。
“这茶竟有春天的味道了。”老爷低头徐徐说着,“只是往日尝出茂生之味,我定踌躇满志,如今却——”
“今日收拾行李,快马加鞭,多久能抵达山阴?”老爷偏了偏头。
“老爷若无说笑——犹及清明可到家。”我还是认真地回答了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