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城

关于迁居,我想一定程度上,它只是居住的地方在空间上发生的改变,它决不起代表我得陇望蜀,见异思迁。事实上我一直认为,我是一个恋旧的人,十分恋旧,我喜欢老房子,属于我的形容词应该是安土重迁。

古老的事物的定格,从来都能够激发一个人对许多事物的认知,对生活的厚爱。

是啊,日落西山了!古老的事物慢慢被新鲜的事物代替,我不尽然觉得这是发展的优势,旧事物的更替也是一个时代的更迭,你们可以说我守旧,但我爱那些旧事物,每一个时刻。

小时候在故乡的日子,无忧无虑,夏天在露天的凉亭里,一抬头的眼睛就能装下满天的繁星。搬一把椅子,手握旧蒲扇,享受着那样的格局一点也不觉得热,我记得门前的板栗树还在,现在也还在,夏天的时候,风把它的叶子吹得沙沙作响,也会掉下几颗刺球,那样的日子,即便没有山珍海味,琼浆雨露,也觉得它们胜过如今的灯红酒绿,人间烟火。

时间的弄潮,把一面面土坯墙换成了红砖瓦,把窗花玻璃换成了防盗网,也把我的自由换成了羁绊。盖起高楼的城市,连多种一些花,养些鸡鸭,都是罪过!有一个花园的小区,都像稀世珍宝,这一切变得有些穷凶极恶起来,我不太喜欢。我记得前两日见的一座桥,桥也不像桥,倒像是城市的装潢。上面挂满霓虹灯,到了傍晚闪起来,大放异彩,我一个外乡人一点也不觉得它好看,连桥也蒙上了现代化的气息,一个城市,都是商业化的奢侈品,富贵的标签,我坦言我买不起!但我还是更喜欢故乡的小桥,矮矮的,下面是清澈的流水,晚上的月光倾泻而下,整条河流都在发光,很容易分辨出那是一座桥。

身在了异乡,连说话不经意间渗透一阵乡音都变成一种奢望,一模一样的普通话,除了男人与女人,我与别人的音色不一样,其他的,竟然都是一样!仿佛一切能够代表故乡的话语都是罪恶的,人突然没了说话,没了发言的权利,好像鸟断了翅,鱼没了鳍,风筝断了线。

我跟故乡的那根线,唯一维系的是我的思念与时间的相连,其实就是时间,真害怕没了时间,思念也没了,对故乡的一切感知都在顷刻间消失,我开始质疑迁居是否是正确的,仿佛是充满罪恶的。

深爱一片土地,是一个人不可多得的财富,要厚爱!厚爱那里的人和事,以及一切,哪管它,物是人非!即便满目疮痍,也乐此不疲,心驰神往!我不敢告诉故乡我在想它,我觉得它怀抱里有我,我的心里装得下它!年轻若装的下,年老也一定装的下!我想着家门前的南瓜藤,碎石瓦,顺势而上的藤蔓,满墙的爬山虎,葡萄架,橘子林……以及满山的常青,春生,夏荣,秋收,冬藏,我都爱!

春天来了,是满山的绿,那么美,山峰堆的也像屋脊一样高,我要站起来,才能看到很远很远的人家,即便只有袅袅的炊烟,也够了,如果足够幸运的话,还能看到二月的燕子在自家做窝。

夏天呢,听着蛙鸣,爬上小小的土坡,抬起头看到满天都是蒲公英,阳光可爱,把头一低,整个身子都浸没在草丛里,憨态可掬。玩累了,就钻进树林里,找金色的蝉蜕,然后小心翼翼的剥下来,那玩意还能换钱。晚上也静,静的只能听见蛙声和池塘的水的流动,还有蛐蛐,当然,这些都是真的,晚上还能见到成片成片的萤火虫,在每一个屋檐下成群的飞舞,无拘无束,还能把它们带进房间,让每一面墙,都被这小心翼翼的绿渲染,我也小心翼翼,不敢做,只能看着,也只用看着就好。

秋天呢,约上三五好友,背着背篓,去到田里钓蛙,天气太热,就再带个帽子,农忙的季节,就下个田,感受泥土与稻谷扑面而来的清香,那是丰收的味道,香香甜甜,有时还能去钓个鱼,把线放下去,翘起二郎腿,哼着小曲,心里想着,愿者上钩!其实远不如别人背背篓打鱼来的快,但一点也没有不开心,看到满山,满地都是丰收的味道,一片金黄,钻到油菜花地里,躺下,谁也发现不了,真美!

入了冬,是别开生面,独具一格的美。千万梨花开不能形容了,最美的当是瀚海阑干百丈冰,愁云惨淡万里凝的厚重的美与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的惊诧一方的美,真想独揽入怀。冬天的雪,纯白纯白,灰色的瓦也涂成了白,张开手,让雪花静静躺在掌心里,融化!万籁俱寂,耐人寻味!没了依托。

故乡的四季,连同一切都美得不可方物!

在白天,听着外乡的话语,努力想让自己听懂他们谈论什么,然而终究是败给了地域的差距,在一片惶惑中默然无声,无可奈何。到了夜晚,才想着像个泪人一样去赎还。

外乡的漫漫长夜,孤枕难眠。什么时候,故乡也变成了一个鱼镖,在属于心的那片池水中,沉下去,又浮上来,如此的循环往复。魂牵梦萦。

夜挺深了,想到故乡,白天想做个孩子,晚上便是个孩子,是故乡的孩子。我笑了,它也一同笑了。我哭了,它也一同哭了。它告诉我,不必想它!有时候一梦见,便湿了衣襟。故乡也像那片征战的土地,是面对生活的策马扬鞭,大步向前却不经意流露的剪不断,理还乱的离愁。是挥手自兹去,萧萧班马鸣的畅然;是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的久违;是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的相逢。其实终究是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的束手无策!

都说越长大,越孤单,这句话一点也不假,我从来不质疑这句话的真实性,所有的孤单,都在每一个悄无声息的夜晚,慢慢侵蚀年少轻狂的心。离开故乡之后,便更加孤单了,无依无靠时,却只能想着它,然后数着那些过去的日子,默默念叨着,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那是故乡的那片镜花水月,吹弹可破,却百看不厌。

故乡,是那座久违的城,依山傍水,有山,也有水,还连着简简单单的心。睡去了,也满是欢欣。

好了,夜深了,人也该睡了,故乡和我都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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