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回到医院时已经是夜里八点,梁木周的脸冻得红红的,他立马打了盆热水给人擦脸,这些日子倒也习惯了,照顾她得心应手。
电话就是这时候响的。
“学长,能下楼吗,我在5号楼等你。”
5号宿舍楼是自己的寝室所在,时南并没有跟室友以外的人提起过自己实习的事,他觉得没必要说,也不是干点啥事喜欢到处嚷嚷让老天爷扫干净路的人。
“有事?”
“今天圣诞节。”女孩说,时南听见她在那头吸鼻子,可能等得有点久。
“我知道。”
“你跟别人去过节了吗?”女孩声音怯怯的。
“与你无关。”末了又加句,“早点回寝。”
“圣诞······”那句圣诞快乐还没说出口电话就被挂了,时南的时冷时热让她猜不透,湿滑的雪花飘进鞋里,圣诞节该下雪了,思温皱着越来越紧的眉头,搓搓通红冰凉的手,把礼物抱在怀里,晕乎乎地沿着宿舍的透明门蹲下来,学长总会回来吧,她想。
不曾喜欢一个人,不会知道自己是啥差劲样儿,她又把双手搓了搓,伞在手里转了一圈又一圈,放在一边,她觉得时南看见自己狼狈样应该会心疼。
“哎,你自己在这儿带着干嘛?”
有人碰了碰她的肩。
“时南回家了。”
“啊?”女孩抬起头。
“卧槽,老子以为是梁木周。”
亮子吓了一跳,忙收回手,面前是一个挺清秀的姑娘,后左右静静看着还挺像梁木周。
“你干嘛啊,别老撩妹儿。”萌萌一把拉开他。
“我没,那姑娘忒像梁木周了。”
“梁木周看着男不男女不女的,但撩她也是撩妹啊。”
“你丫今天这嘴碎的,我不是心疼她吗,不想看梁木周孤零零在这候着,南南那驴倔耽误人姑娘那么久。”
萌萌若有所思地,“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啊,感情又不是做慈善,要不你以为俺们贫困山区单身汉那么多。”
亮子孤傲地往他瞥了一眼,一左手iPhone7,右手欧米茄手表的人说自己贫困山区?
时南把电话扔进书包里,把木周的手机拿出来递给她,刚才借着餐厅的WiFi给她存了好几个视频,他也不知道她喜欢看什么,综艺、电影、相声节目都给她缓存了几个。
梁木周搬了凳子坐到隔壁叔叔那,俩脑袋凑到一起整整齐齐地盯着手机屏幕,阿姨给木周拿了一袋蚕豆,让他们边看边吃,自己坐在床另一头织毛衣。
“丫头,你们家哪里的?”
叔叔嘴里嚼地嘎吱响,眼睛盯着手机。
“四川。”
“那地方气候好,我年轻的时候去过一次,给人搞木材,就搭个帐篷住,帐篷外生一堆柴火,赶蚊子,赶蛇,那年头许多人打猎,经常看见农民牵着自己的猎犬在山野里晃,我有时候啊也特想找那么个地方歇一辈子······”
大叔一开口,时南坐在床上看书,听着觉得自己浇了一身黄果树瀑布。
“叔,这电影太小清新了咱换个。”
木周把手机拿到面前,打开相声节目。
逗哽:“这话说有一天啊,我出门,你猜我遇见了谁?”
捧哽:“你遇见了哪尊大佛?”
逗哽:“啥佛啊,顶多是个净坛使者。”
“丫头,你家干嘛的?”
“养猪的。”木周随意张口。
“养猪好啊,你可不知道现在国家政策好,拨了好多款给养殖专业户,一头猪从配种、生养、运输、销售国家都有统一渠道管理。”
叔啊,国家给你多少钱在这打广告啊。
“你家养的啥品种的猪啊,我听现在有很多流于市场的进口品种其实都是假的,你家也可以搞搞进口猪种来养养,抓住商机,不出个三四年就能赚回本······”
“叔啊。”木周有力无气地插句嘴,“这相声我听过了,咱换个。”她根本不想听叔叔叨叨逼。
“你家养的是土猪么,这种猪肥嫖肉瘦口感最佳······”
三十秒后,“叔,这节目是抄袭别人的盗版,咱作为一个守法的人不看了啊。”
木周收拾东西要回自己床。
“你这老东西有吃的有看的还堵不住你的嘴。”床头的阿姨抓起一粒蚕豆往这头扔,叔叔一张嘴,这默契,毫无偏差接住了,吧唧嘴。
时南已经塞了耳机,还是会有零零碎碎的声音往耳朵里跑,手里的课本还停在那一页。木周拿了椅子坐在他面前,一脸颓败,兴致缺缺,守在一边不说话。
半晌,她手里递了一颗蚕豆过来,他张嘴就能吃,时南偏开头,她又递过去,他抬眼一看眼底生出些许不屑和厌烦,大力一挥木周手里整袋的蚕豆都洒了,大珠小珠落玉盘砸在他脚边。
时南仍只坐在原地,脚边几粒蚕豆靠得特近,他当没看见,木周拿来扫帚扫了他也不往旁让让。
过了几分钟,课本还停在面前那一页,倒是他自己坐不住了,三两下收拾东西要走。
“对不起。”
木周勾住了他的手,声音小小的,倒是手上捏得紧,从时南那看去只看到她的眉和鼻尖,委屈得像个小孩。
“有什么生气的今天说开,我怕你明天又不来了。”
木周的话又温柔婉转了几个弯,她是真怕了,自己稀里糊涂做错什么大少爷心情不好又冷落个四五天。
时南觉得她说的也对,自己那点借题发挥的别扭和自尊顺坡下驴,他捏了把自己的鼻梁,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那节目你凭什么一个不看全给否定了。”你不知道我下了多久,不就是觉得你一个人在医院无聊,好心当成驴肝肺,我时南这辈子还没对谁这么上心过。
可他面上还是一派淡定沉静冷漠的表象,脸色青冷。
时南这辈子得到的比失去的多,想要的稍一努力就够着了,对于出乎他意料之外的他也不想要,没求过人,没哄过人,也绝不会做低伏小。
“对不起,我怕叔叔一直拉我说话吵着你。”
木周喏喏说完抬起头,看见他正看着自己,视线刚对上一秒,时南又错开了。
“对不起老婆。”木周干脆坐直身子揽住了他的腰,“让我看看你的老腰有多粗。”
时南知道梁木周这是又要把这事翻篇了,他又好气又好笑,心里的芥蒂烟消云散,把怀里人的头发揉了又揉。
“智障。”
“哎。”木周猛地抬头。
“你是不是真的很喜欢我?”
时南洋洋自得地问,脸上是少年人特有的阳光,舒展的眉和冷冽轮廓勾勒出单纯痞气。
“妈蛋,是你先喜欢老子的。”
梁木周这话说得特有底气,你自个儿当初用强逼我就范这会儿还作还要人哄,可是我还是想要你。
“不要说脏话。”
时南这会儿冷静了,“人不够自信的时候,会把说话的分贝提高或是讲出一两句关于对方祖宗关于身体某些器官的词句,来掩饰自己的心虚和苍白,以为技压众人语占上风,却不知不觉把自己归划为蛮不讲理那类人,智障都一样,越是没有什么越是爱现什么。”
“嗯嗯嗯,你说啥就是啥。”
时南看着梁木周对自己一副运筹帷幄宠辱不惊势在必得的敷衍样儿,弯下腰咬在她鼻尖上,一手把旁边大叔看过的报纸摊开了挡在两张床之间做隔断,怕下嘴重了但又想给她个教训。
梁木周觉得痒痒的却又舍不得打喷嚏,相较于自己前两次主动亲他的感受不一样,前两次都是像哄小孩一样,是不开心了给塞的糖。
这一碰,有疼惜,有恶作剧,心尖一颤,暧昧情愫在空气中挥发,自己的脸来之汹汹地红了,红到耳根,不,是整个头皮。
时南得逞后抬脚就走了,一脸的眉飞色舞神采奕奕。他承认一开始对于梁木周的好奇和后知后觉肯定与寂寞有关,犹豫矛盾之后留下来,一次次为她打破自己的三观,他是这么认为的,梁木周不在自己正常审美观范围内,却又觉得这是块宝,还好是自己捡到。
西槿于他是乍见之欢,梁木周是久处不厌,特别看到她的小白脸眨眼间全红的时候,一股升腾的恶意和皆大欢喜的满足感,自己应该是喜欢她的,时南想,这么想的时候黑白分明的清亮眸子带了点谈笑风生的喜形于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