抄检大观园时的众生相(六)

抄检大队在探春这儿碰了个钉子,讨个没趣,起先的威风就灭掉了许多。尤其是那王善保家的,立时萎蔫了。

所以,来到暖香坞惜春这儿,就只有凤姐出面了。王熙凤本来不愿行此下策,迫于王夫人的决心,不得不为之,但她处处耍个滑头。

前几处都是王善保家的出头上蹿下跳,如今看她吃了一耳光,积极性大受挫折,而自己又是主持人,这抄检还得进行下去,所以,就不得不亲自出面。

惜春一看这架势,有些害怕,毕竟年龄小,还没经历过事儿。凤姐安慰她,反正先忽悠住。本以为也可走走过场了事,可谁知在惜春的贴身丫鬟入画处搜检出“一大包金银锞子,约共三四十个,又有一副玉带板子并一包男人的靴袜等物”。

事情严重了!这些统统是违禁品呐。入画当时就黄了脸。经审问,原来是贾珍赏给入画的哥哥的,她哥哥怕叔叔婶婶花了,把这些东西都托人带到入画这里收藏着。

凤姐查明情况后,想息事宁人,笑道:“这话若果真呢,也倒可恕,只是不该私自传进来。这个可以传递,什么不可以传递。这倒是传人的不是了。若这话不真,倘是偷来的,你可就别想活了。”

入画赶紧发誓,跪着哭诉,可以让那边的大爷和奶奶质证。也就是说一问贾珍和尤氏即可真相大白。

凤姐审时度势,断定入画讲的是实情,因此,语气上宽松了许多,道:“这个自然要问的,只是真赏的也有不是。下次可万万不可。”凤姐的意思,那就下不为例,这次嘛,就饶过算了。

但惜春却急眼了。先是说:“我竟不知道。这还了得!二嫂子,你要打他,好歹带他出去打罢,我听不惯的。”

后来听说凤姐要饶他,便不依不饶:“嫂子别饶他这次方可。这里人多,若不拿一个人作法,那些大的听见了,又不知怎样呢。嫂子若饶他,我也不依。”并积极揭发传递这些东西的,一定是后门上的张妈。因为“他常肯和这些丫头们鬼鬼祟祟的,这些丫头们也都肯照顾他。”

惜春心冷面冷口冷。

惜春是宁国府贾珍同父异母的胞妹。母亲去世,贾母便把她接到荣国府,而入画打小就服侍她,跟着一并过来的。按说,朝夕相处,怎么也得有感情,说句不好听的,就是养条狗,也会有感情的。

可这惜春见难不救,反而落井下石,真真让人齿冷和寒心。红楼中,对于惜春的着墨不多,林黛玉刚进贾府时,那次对其交代得也不详细,只是说她“身量未足,形容尚小”,其钗环裙袄,三人皆是一样的妆饰。

这就是说,她小到几乎可以忽略的地步。可是,别看这个小小的惜春,心却不小。做出的事,也让人惊世骇俗,有违常理。

是什么让惜春小小的年龄,却有如此的硬心肠呢?估计与她看不惯宁府哥哥贾珍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有关。别看惜春一门心思作画,可是,那些有关哥哥的流言蜚语肯定也听到不少,并且深以哥哥为耻。

所以,平日隐忍不发,待到有事之时,这种怨气和愤懑便爆发出来。以至于凡宁国府的人和物,都成了垃圾。她要坚决与其划清界限,以保证自己的清清白白。

这在次日得到进一步的验证。尤氏,也就是说是她嫂子到大观园来时,她遣人请嫂子去,让她把入画带走,还连讥带讽挖苦了尤氏一通,把尤氏气了个半死。

惜春的意思,就是从此不与宁国府有任何牵三挂四。尤氏气不过,道:“可知你是个心冷口冷心狠意狠的人。”

惜春反驳道:“古人也曾说的,‘不作狠心人,难得自了汉’。我清清白白的一个人,为什么教你带累坏了我!”

尤氏气得说既如此,以后我们就不必再亲近,免得带坏了你的名声。惜春再次补刀:“若果然不来,倒也省了口舌是非,大家倒还清净。”

这就表明,惜春那种硬心肠,是残酷环境逼迫使然。在这副硬心肠的背后,又有说不出的无奈与酸楚。抄检大观园,竟然抄出了惜春与宁府的决裂,真是令人唏嘘感叹,贾府,已经是风雨欲来风满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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