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结篇
“有些事不能被阐释,只能被演绎。”这是我2007年的写的一句话。这是我早已想写写了多次却无一例外地或是尚未萌芽就被扼杀或是以半途归零的姿态仓皇收场的文字。但愿这次的下笔可以成文。
对我而言,三年,像是一个宿命,似乎总在隐约之中就暗藏着一层特别,在我以往的岁月里,三年,多次成为我重要的时光分割和突兀的旋律变奏。
2011年,在某个已记不得春夏或是秋冬的午后,我到瑾华师家做客。在我推开位于昌平东关李老师家的门的那刻,李老师笑着和我打招呼说:“一年不见,我们修文是越长越“智慧”了。”我虽不年少但仍是轻狂,“大言不惭”地笑着回应道:“外表要跟得上内心!”这大概是我人前永久不变的乐天和永久的用笑语瓦解尴尬的伎俩。
每次去瑾华师家做客,我们总有说不完的话。从我并无天分的文学聊到毫无见解的哲学,再到浅尝辄止的教育和一知半解的管理学等等,一面是年轻气盛虽有见解却多半不甚高明的热情奔放,一面是博闻多识却张弛有度的温文尔雅……
说到和李老师的相识,大抵算得上我生命里一件妙事。2007年,我固然已看淡什么才子之名,笃定地坚持在大学四年要过平淡而充实的生活,然而身上“立异以为高”的狂狷和“炫弄以争奇”的恶习仍是阴魂不散。在思政课上,李老师负责思政课程某三章的教学。第一次上课,李老师就让我们充分领略了她作为专攻先秦散文的文学博士身上所独具的风采,讲授方式不踵于陈式而能自成一格。在论及道德的问题时,李老师从文字演变的角度解释了道德一词的内涵,但在阐述“道德是人所特有的”这一问题上时,李老师说“我们从来不说动物有道德,东西有道德。”说来也是一种缘分,恰巧在课间休息时,她给我们每人分发了一张纸,让我们对她的讲课提提意见。我想,如果不是这样,我想现在我们可能并不会成为忘年之交,更不会偶尔戏谑和调侃各自生活里的喜乐和无常。我接过纸张,写道:“李老师说,我们从来不说动物有道德,东西有道德,我觉得这有失偏颇。中国人是曾有泛道德主义的倾向的,东汉经学家许慎在《说文解字》里说“玉石之美有五德”;宋人罗愿在《尔雅翼》里说“鸡之美有五德”。作为中文系博士,科班出身,如此说法有失治学严谨的精神……”
闲话说完,回到那个午后。我问她:“你说,一个男人到什么时候才可以真正成熟?”她的回答令我错愕。她回答道:“男人永远都不会真正成熟,每遇到一个好的女人,他就等同于上了一所好的学校,但是永远不会成熟,又或者说所有的人都很难达到真正的成熟。……”
是的,遇到一个好女人……
记得2006年的自己,我仍沉湎在一段单面的幻想出的所谓感情里,从对小四的崇拜,转向了对韩寒的欣赏,继而又拜倒在了李敖的脚下。每天写着撕心裂肺实则无关痛痒、华丽至极实则空洞无物、颇有见解实则肤浅轻狂的文字,无限地关注自己的所谓名声和所谓非凡,一次次地用自己的特立独行宣告着青春的张扬与跋扈。比如当时的自己认为语文教育几乎就是扯谈,坚持语文课就是室内体育课。在某次默写名句却几乎白卷被班主任叫到门外接受他关于“你还学不学语文?”的质训时,抬头痛快地回答道“不学,我保证你班级平均分。”,并在得到了“好,行,你确实是有这个资本”的回应时而自鸣得意。又比如在和某地理老师发生争执时被请家长,我却对我爸说“你去,我不去”,结果爸爸竟然果真没去。次日。我单枪匹马直奔办公室,和班主任堂而皇之地说:“我承认,我没有顾及到老师的威信和尊严是我的不对,但我认为事情更多的错误在于任课老师,但我并不要求任课老师能承认错误,只希望你们可以认识到错误。”并在偶然之中得知班主任在后来训斥某学生时直接引用我对他说的这句话而一时欣喜。又比如上演过“坚持要扔垃圾就随手扔,坚决批判塞到下水道下和藏到花草深处的伪善”这种以五十步笑百步的闹剧……诸如此类的比如,我可以说上三天三夜,故而姑且在此省略一万字。
后来我遇见了她。一个而今似乎在现实里走向死亡,却永久活在我记忆里的人。
“你是?”相信这是我第一次透过虚幻的世界向她传达出的真实。
“某某某,你是?”温婉的头像闪动,尽管这在QQ的世界里有千百万个。
“哦,原来是学妹呀,久仰了。”
“哈,同样久仰了,学长。”
………
很多人说,在我流光溢彩、灯火通明的初高中生涯里,与她携手无疑是最为绚烂的一页,也是最恰到好处的华丽谢幕。我还记得,2009年,露希同学在得知我们分手时的给我们的结语:“爱既相负,恨亦何辜;建湖高中传奇才子佳人,三年不复。”我当时的回答是:“从来只有爱,没有恨……”2012年,在兴许是我们最后一次长时间的对话里,她问:“你有恨过我么?”我笑着说:“我是一个学不会恨的孩子,对谁都一样。”(再说,我们的分开,主要还是我的过错。)
其实这是一段我并不惧怕但却不太愿意公然提起的故人往事。如她所言:我们曾有过一次幸福的可能,只是遇到的太早。我生来不是那株在雷雨交加夜晚安静站立的向日葵,年轻,就意味着必须为成长付出代价……
我总说,与其怀念,不如忘却。这说明,或多或少,我还是怀念曾经的。尽管我曾真心实意地写过:“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我是不愿意回去的。”发生了就是发生了,过去了就是过去,否决回去的假想,一方面是因为事实上的绝无可能,但更多地是因为我莫名其妙地愿意留在现在。或许是因为,我认为假若时光可以随意篡改,便意味着一切都只是幻觉,将卑之无甚高论。
我怀念曾经,在无数个独眠的夜晚,周遭无人的安静发出的尖锐鸣叫,曾一次一次撕破了我的耳膜,刺穿我柔软的心,将我全然交给了妒的愁苦和生的惘然;我怀念曾经,在无数个独自穿行在人潮涌动的街角或是与海风狭路相逢的小路上,无人倾诉的困窘和无法倾诉的惶恐,像是一道无法回避却怎么也翻越不过去的高墙,将我所剩无几的自由的性灵按在了千刀万剐的绞刑架上;我怀念曾经,在无数次酒精麻痹的迷雾里;在若干次被通知免费通话剩余时间浏览通讯录却最后还是放下电话的苦笑里……那天,我对兔子说“只是觉得特别孤独,并不需要和谁交流什么,只是需要陪伴。”
我怀念的是无话不说,我怀念的是挽手漫步在故土的大街小道上,我怀念的是高考前那个为了准备各种爱心小贴士(虽然我只瞟了两眼)的姑娘,我怀念的是高考志愿录取后为我做分数统计的傻丫头,我怀念的是一点不顾忌我毕业生身份各种黏人的任性鬼,我怀念的时每次拿起电话就不愿意放下甚至若干次在高三时聊上一夜的疯狂,我怀念是每晚十点钟准时通话后的满心欢喜;我怀念的是每次寒暑假在北京站即将踏上归程时的狂喜……此处似乎我还是要省略一万字。
记得在我2011年那段最失落的时光里,有一次,我曾打电话同她说,我的心已经不能容纳安静了。得到的是冰冷的回答:你什么时候这么耐不住寂寞了?留给我的最好的姿态——只是惘然无言。人生注定有太多的错位,不可避免的时光阻隔、信息不对称都是现实而冰冷的帮凶,心照不宣只是一时的灵光闪现。有些事,注定总有一个人永远也不会明白,更无法体察,但这一切都会得到不被理解的一方及时地谅解或是在时光洪流里渐渐地达成谅解,最终一切的一切都只能湮灭成有口无言的苦涩。尽管似乎她也曾受过我这样的折磨,但当时的她再也看不到听不到那个为了抑制脑海中一刻也不消停的各种思想的斗争,为了缓解神经的极度扭曲,曾无数次在从润杰公寓到教室那短短十分钟的路途上都不得不背诵《道德经》以不让妄念侵占一点思想空地的修文。或许逃不掉的注定逃不掉,至少在短时间里逃不掉。记得在高强度的工科学习的时光罅隙里,因为惧怕思想的游离甚至失控,我强迫自己精神专注地抄阅《道德经》全章,但在抄到第三十三章时,心还是一下子堕入了冰点。3.13,是她的生日。以前我总笑着和她说:“你名字有点男性化,一点都不好听。”她告诉我,她和*公也说了,不过被他老人家骂回来了。直到2011年的夏天,我才知道,她的名字大概还是倾注了老人家的一番厚望的,她的名字正是取自《老子》第三十三章,和生日相呼应。老人家希望她要知人且自知。不过值得欣慰的是,事实上她确实是这样的(至少我所认识的她是这样的)。记得那个在图书馆三楼的午后,我时隔很久给她发了一条短信:“没有和他老人家成为翁婿之交,是此生甚为遗憾的一件事。愿你,一切好,不必回了。”
那些老故事呀,其实足以写一本曲折而不失深刻的小说,只是我没有文学上的天分,笨拙的笔不能恰如其分表达我想表达的一切。关于青春,关于爱情,关于一切一切深刻却代价昂贵的体悟。那些只属于青春的事,那些只会在恰当年纪里发生的事,对于每一个只此一次的生命来说,比哈雷彗星来得还要宝贵,悠然而至,忽然而逝,却又是那样的刻骨铭心和不可抹杀。所以在《不重要的念想》里会出现这样看似安静的字句:“当我很老很老的时候,记忆会不会淡漠,淡漠成“不留痕迹但我已飞过的”天空。”
回到主题。就是那个聪慧可爱,优雅美丽的姑娘,在我高三成绩频频波动时也永远不会失掉平和与快乐,尤其在我高考失利到无颜以对时也只是傻呵呵地冲我笑,并表示要誓死追随的可爱。当然还有她时刻用自己的优秀来督促我一路前行。她说:“结果并不重要,努力的过程才是决定一个人本质的东西。”在和她携手的三年多时光里,她的一言一行、一颦一笑都渐渐潜移默化了我的气质,让我心无旁骛地走在人群外,安心地专注于学问与学业。即或是最后的分开,以我们的年纪,我认为她大体算处理得当的了。还是埃斯库罗斯说的好“智慧从苦难中出”,分开成了她对我最后一次也是最深刻的授教。尽管我可以好不牵强地说,2009.10.1,是我二十多年岁月里遭遇到的最具毁灭性的打击,更由于我的处理不当,客观上造成了我人生轨迹的骤然变轨。但是我发自内心地,还是要说:是她,深刻地影响了过去的我,使我成为了现在的我。
其实,我知道,我怀念的并不是某一个人,而更多的只是当年那个满心欢喜的自己。又或许我确实是怀念当时的那个人,只是她不再停留在旧时光里了,在现在的时光里也发生了太多的改变以致于我不敢相认。在兴许最后一次的对话里,她说:“自从你离开以后,我的生活里就没有了精神上的引导。活着活着,变得俗气得多了,所以当年的那个无比美好的女孩和现在已经没有一毛钱关系了。虽然现在想想,觉得过去的自己是无比美好的,但是我还是更加喜欢现在的自己。”尽管对于她,我现在着实是没有了一点的把握,甚至我无法理解她的很多重要的选择。但我的回答仍然是:“你喜欢现在的自己,是最重要的。人就是要做那个自己最喜欢自己,只是永远不要失掉善良和上进。”后来在某次同某师妹谈及故人时,我随口说了一句:“我们都是卑之无甚高论的。”其实,我觉得卑之无甚高论的只是我们的感情,我从来不愿轻易否定一个人,也从来都认为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生活方式的自由,只要不要在道德层面有损于旁人。而且即或是现在,即或是在我也相信故人不再的时光里,我仍然相信比起我所遇见的绝大绝大数,她仍然是弥足珍贵的。我愿她在央财一切好,在北京一切好。永远,永远。
说到爱,我想,三年的时光稀释,对于故人,我仍然剩下一份无处付诸的温情。但要说爱,我想恐怕是所剩无几了,尤其在兴许最后一次的对话后。我并不惧怕打破一切的梦幻,即便这或许意味着对于过去的否定和单纯信仰的坍塌,我不愿活在虚构的美好念想里,只愿真实地面对这个世界。
我同她说:“我遇到了一个让我在全面感到卑微的人。这辈子,似乎仅此一个。但这或许掺杂了我诗意的想象。”她问:“是谁?”我说:“是谁,不重要。她站在我踮起脚尖才能仰望到的地方,应该属于更好的人……”
谁不追逐美好,谁不贪图幸福,有时候我会怪罪自己的胆怯,但我只是不愿拖别人后腿。是的,人生值得奋力一搏的东西,少之又少,JH确实是那少之又少里的一员。但我似乎还是渐渐收回了自己的妄念,将这份美好的心情埋于心底。我愿,在恰当的时候,我们会成为很好很好的朋友(当然,这得基于我妄念的进一步崩离)。我祝愿JH早日守得清风明月日,艳阳高照天……
最后,请允许我对故人用第二人称收尾。
你说:你一定会遇到那个对的人,最后很幸福很幸福地活着。
我说:傻丫头,我们已经到了应该知道“不是所有的故事都会有一个很好的结果”的年纪。
你立马改口说:那我祝愿你早日心有所依……
p.s:
一直内心有写这么一段类似文字的欲望,无数次被扼杀,又无数次死灰复燃。或许这一次的表达也并不完好,但我觉得足够了。旧时光的惨白,本无需什么祭奠,时光早已做了最好的注脚,平添一点文字,除了道明黑与白的分明,笑与泪的落差,记忆与现实的脱节,实在没有别的意义可言。况且这半年确实困于读书,乏于写字,脑部萎缩,词汇量枯竭,更是不具备完好阐释的主观条件。
明天,三年又三年了。说到这六年来的生活:前三年,幸福、快乐、平淡、充实,也曾一时半会地哭过闹过,矫情过,纠结过,疯狂过,但最重要的是曾经爱过。后三年:痛苦,绝望,遗憾,平静,知足,也曾一时半会地后悔过,希望过,但最重要的是从未来不曾迷茫过。
关于现在的自己的处境,有一个最贴切的比喻,那便是荣格在其自传里描述尼采与其差别中所用到的一个意象—— 一张没有根基的飘在半空中的翻飞着的白纸。但我在此基础上还要引志摩在《雪花的快乐》里的诗句来表明我的立场:“飞扬,飞扬,飞扬,你看,我有我的方向!”
我有若干重要人生信条,在此仅摘录三条:
愿一以贯之地进取而知足,然后优秀地幸福着。
要拥有外表的二和内心的不失深刻。
君子莫大于与人为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