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远处,风来,牵着细细碎碎的的花香,柔柔的绕过脸庞。碧绿的爬山虎盘上篱墙,摇头晃脑,在阳光下映一层金芒。
她坐在小院里的石凳上,像是走了很久很久,终于找到落脚的地方,石凳温暖而干燥,她坐在上面,从心底传来来一丝熟悉的安心。
吱呀一声,小院的门被推开,一个白裙子女孩儿跳出来,阳光下,她的影子都透着欢快。“奶奶,奶奶,你磨蹭死啦”说着又立刻跳回去拉出一个面目慈祥的老婆婆,婆婆颤颤巍巍迈过门槛,任由孙女拽着,眼角的笑纹立刻漾了出来。“摇摇船,摇一摇,一摇要到”,明快的童谣顺着院门溜出去,女孩儿的裙角也快乐的跳几跳。
她心里笑一笑,不由得站起来跟上去,跟着女孩的足迹走出院门。一转头,看见女孩正沿着河去够一朵野花,大大的眼睛里扑闪着好奇与欣喜。她突然心里一慌,疾步上前,想拉住女孩,却晚了一步。她像是被什么重重扯了一下,一恍惚,她看见女孩脚下的泥土一松,那个白白的小身影就往前一扑,直直顺着河道滚了下去。惊叫声惊动了另一边的老婆婆,婆婆仓皇的跑过来,扑通一声跳进水中。她眼前又突然出现了白白的裙角,女孩的抽噎,以及一具暗沉沉的棺木,在阴暗的礼堂里,悲伤压在心头,坠坠得令人喘不过气。
“不要,不要”,她惊呼出声,眼前,女孩正小心翼翼踮起脚尖,就在马上要滚下的一刻,她喊了一声,“冻结”,就像电影被按下暂停,一切忽然停止。女孩的裙角凝固下来,远处婆婆弯着腰,正要将一把野菜放进菜篮。此时鸟不鸣,花轻歇,溪水静谧,风如低吟。一切停留在最美好的时刻。
她弯弯嘴角,转身离开。
她走了很长时间的路。
她停在一栋别墅前,远远的,她就听到了里面的争吵声,交杂着某种器皿的碎裂声,尖利得划向心底。她皱皱眉,抬脚走进去。是一对夫妇大声争吵,伴随着竭斯底里的质问与尖叫。她的目光轻轻的落在了一扇房门上,就像之前做过无数遍,她走了进去。粉红色调的房间,堆着漂亮的娃娃,是每个女孩羡慕的模样。女孩缩在床角,一层有一层的被子裹在身上,孤独而哀伤。
她忽然就看不下去,抬抬手,轻轻说了声“冻结”。眼前的景象静止成了一幅画,争吵,戛然而止。
她走了很长一段路
她停在一所学校前,朗朗读书声环绕。她有点好奇的走进去。一所教室前,女孩,不,应该说是少女,拖着腮认真的注释前方。与其说在看黑板,倒不如说在看前面的男孩。她顺着女孩的目光看过去,从后面,只能看到男孩挺拔的背影,乌黑的后脑勺,软软的碎发被掖在校服的领口里,她仿佛都能通过女孩,嗅到校服上淡淡的洗衣液的清香。她在心底轻轻笑了笑。清脆的下课铃声响起,教室陡然喧闹起来,女孩像听到什么信号,慌张的站起,又坐下,又站起,眼里闪动着雀跃与紧张。终于,女孩装作不经意,路过那个她瞟了无数眼的座位,将一封信塞进抽屉。又是一晃神,还是那个教室,她看到一个几个男生在哄笑中读信,转头是女孩奔出教室的身影。她睁睁眼,还是原来的教室,女孩眼里闪动着羞怯与希望。
“冻结”,她抬抬手,转身离开。
她走了很长的路。
她“冻结”了很多东西。
是听到好朋友说女孩坏话。
是拿着一塌糊涂的考卷回家。
是丢失了最心爱的礼物。
那些很尴尬的瞬间,很难过的瞬间,很后悔的瞬间,她都冻结起来了。
她走了很长时间的路。
……
有一天,她突然觉得好累。
自己是谁呢,她一直一直看到那个女孩,任性的,胆小的,怯懦的,她有好多麻烦啊,什么时候能解决完呢。她觉得有些厌烦,因为前面一直白茫茫的,不知道有多少个等着冻结的瞬间,她想回去看看。
她走到学校,没有读书声,只是一幅静止的画,她迈迈脚,发现自己走不进去了,一幅画怎么走进去呢。画面上,女孩眼中的雀跃,仿佛一直一直闪动着,像永不熄灭的火光。
她走向别墅,却怎么也迈不进去,昔日的争吵也听不见了。
她回到河边,那个小小的白裙女孩仍旧挂着甜甜的笑,仿佛世界上永远永远没有忧虑,永远永远响起欢笑。
女孩所有的回忆只剩下欢笑,那些不愿回忆的瞬间,全部冻结成了一幅画。
这样,不是很好吗?
很、、、好吗?
她愣愣的站在原地。
总觉得有什么隐隐错过了,一丝丝失落漫上心头。
她凝视着那个笑容满面白裙小女孩,忽然一丝白光闪过脑海,外婆,外婆!外婆呢?她一路一路走过来,却再也没有见过女孩的外婆,仿佛这个人,彻彻底底的退出了女孩的生活。
她突然跑了起来,跑过女孩的幼年,童年,少年。一幕幕冻结的画面,那些被冻结的人,好像再也没有出现过。这真是一件奇怪的事情,一个没有父母的女孩,没有严厉老师的学校,从来不会有难过的时候。这真是,一个奇怪的世界,却从来没有人提出质疑。
她努力的奔跑,感受到耳畔呼啸的风,感受到女孩经历的一幕幕,那些纷乱的思绪在奔跑中理出头绪。冻结,冻结,冻结却不能改变,不是吗,她把那些不美好的回忆冻结起来,可是,它们还是发生了,无法改变,无法阻止,只是在逃避。未来的未来,不好的事情依旧会发生,逃避,就能装作不存在吗。
她觉得眼前白茫茫的迷雾逐渐散开,疾速的奔跑让她精疲力竭,她不由得倒下去。
不想,不想再逃了,总是要面对的,不是吗?只有面对,下一次才能做得更好,那些难过的,后悔的,终将成为自己的一部分,不是吗?
她心底,轻轻笑了笑。
……
睁眼,眼前是洁白的天花板,鼻间是微微刺鼻的消毒水味道,确实奇异的抚平了,一直一直奔跑中,无法抹去的失落感。妈妈头靠在医院的病床上,眉头上,是浓浓的愁绪。对不起,她轻轻的说。
对不起,我不该离家出走。
对不起,我不该一直一直逃避。
对不起,我不该总是沉溺过去。
冻结的画面开始流淌,像化开冰冻的溪流。你看,当你愿意直视,愿意面对,难过的过去,也可以释然,它会帮助你,成为更好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