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看《岁月的童话》,以前的关注点都在片子的主线上,也就是二十七岁的妙子和小学五年级的妙子的交互中。昨天再重看,关注点却在妙子的教养上。
五年级的妙子被同学们开玩笑说和隔壁班的广田是一对,妙子并没有生气,只是羞涩满面至多转身跑开。转校而来的阿信是穷人家的孩子,没有家人的良好照顾,每天都脏兮兮的,老师把阿信分给妙子当同桌。女孩子们都劝妙子以不想和男生一桌为由找老师把座位调开,妙子虽然也不喜欢阿信却觉得那样做会伤害他。女同学聚在一起都说阿信的笑话,妙子觉得在背后那样议论人不对,所以从来也没有说过。好在不到一个学期,阿信就又转学走了。就是这个只在心里嫌恶却从没说过阿信坏话的妙子始终有个心结,她觉得自己对不起阿信,觉得自己不该在心里嫌恶他。
妙子的教养来源于家庭,可以看出在家中父亲一言九鼎十分严格,哪怕作为小女儿的妙子也不被容忍胡作非为。五年级的妙子由于在学校话剧中出色演出被大学剧团看中,大学剧团的人几番到妙子家想邀请妙子参与他们的话剧,无奈妙子父亲无论如何不同意。妙子失落极了,她告诉妈妈最后剧团找了班上的另一个女生,那个女生在班中炫耀。而此时,妙子妈妈却对妙子说,绝对不允许在班里说大学剧团的人先找过自己,因为这样的话会让后来的那个女孩子不开心。妙子在这样的家教中长大。
二十七岁的妙子去乡村姐姐婆家休假,妙子喜欢乡村生活,婆家的人也很喜欢她。婆家的俊雄对妙子有好感,但并未说出口。俊雄的奶奶和妈妈突兀的问妙子是否愿意离开东京嫁给俊雄然后在乡村生活。妙子一时不知如何应对,独自走开。她独自走在路上,并没有抱怨俊雄奶奶和妈妈,只是反思自己是否并不了解乡村的生活从而在言语中给了俊雄一家错误的认识。妙子的教养在于她总把反思留给自己,而不主动指责别人。
我们谈同情,谈善良,好像同情是人人都可以掌握的,好像善良是天生技能不用学习的。面对别人的苦难,我们表现出悲伤甚至动情流泪,一遍又一遍说着鼓励的话,我们严肃认真,好像我们真的可以感同身受。但有很多时候,我们在这样所谓的善良和同情下给别人带来了一次又一次的附加伤害。蒋方舟在《东京一年》中写到“看似常常为别人忧心痛苦的人其实都不是真正的善良,真正善良的人从不把刀刃指向别人而是指向自己”。所以,善良也好同情也好,都是高级技能,不是随便谁在任何情况下都可以游刃有余。
记得看过一篇英语阅读叫《品尝家》,大概说的是一个蛋糕店长期提供免费试吃的点心给顾客,有个流浪汉每天都来试吃却从来不买。有一个善良的店员觉得流浪汉可怜,一天,店员专门预留了一大块布丁送给来试吃的流浪汉,但万万没想到这个举动伤害了流浪汉的自尊心,流浪汉问了布丁的价格,在各个口袋掏出了许多硬币凑够了钱将布丁买下转身离开,从此之后这个流浪汉再也没有来过。这就是我们自以为的善良,如果善良的冲动仅仅是为了感动自己而没多为对方考虑,那就是伪善也是自私。
以前和敬业谈论道德难题,敬业爱谈“发心”。他的意思是有些事虽然结果不好,但这不好的结果往往在最初很难预料,只要发心是好的就不必苛责。这个观点我却始终不能认同,其实结果真的很重要,我们说一句话做一件事虽是出于好意,但如果结果伤害了他人,这种伤害不会因“发心善良”而消失,伤害就是伤害,它依然伤人,哪怕对方知道我是好意。
善良是个危险的技能,不能随便使用,当拿不准的时候还不如不做。真正的善良来源于良好的教养,能凡事替别人想是从小习得的。
上学的时候有一次和几个同学小聚,男生女生一共五六个人。在桌上不知从哪引起的话题大家聊起了一个不在场同学的恋情绯闻,大家聊得很激动,各自述说着听闻来的风言风语。全桌只有D没插话,在我们说话的间隙,D很温柔的说了句“我们能这样谈论人家吗”,D说话轻声细语不带情绪,听起来更像是对自己的提醒。所以,我们并未因此陷入尴尬,但也都意识到自身的不对转开了话题。那一刻,我觉得这就是教养,D能在朋友之间忘乎所以的闲谈中清醒的知道有些事是不可以谈的。
教养是明确的知道哪些话不能说,哪些事不能做。日常生活中和朋友闲聊,免不了要谈些是非。虽然我们也知道这样不好,却依然一边告诫对方不要告诉别人,一边还是告诉了对方。虽然我们也知道,每一个人都十有八九难以完全保密。在这样的时刻,我们的教养没有抵过欲念。所以更多时候,教养之难,难的不是分辨,而是克己。说起来,教养很简单,一是知道什么不能做,二是不去做。可就这简单的两步,我们走的竟如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