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选了前者,她选了后者。这世界上,多的是南辕北辙,少的是殊途同归。
01
如今我已将近五十,仍未婚配,只因有个忘不掉的人。突然,便想写下我的故事。以此来祭奠我那兵荒马乱的青春。
都说好水养好人,生在北方的我,在镇子里众多歪瓜裂枣的衬托下,成了公认的全镇第一美男。
太平镇,出美女,也出丑男。而我,是个例外。
我年轻那时候,打小住在偏僻的巷子里,前面有一排废弃的屋子,后头是镇子里的坟地。每天夜里传来的怪声音和若有若无的女人呻吟声使我惧怕。
听家里老人说,这片地儿,邪着咧。
但这些丝毫不影响我在女人里崇高的地位。隔壁的孙狗子,脸上都是疤,街对头的刘二,眼睛斜视。镇里的男人就像受了诅咒似的,样貌丑陋。
一九九零年春天,是难得的暖春。山花遍野地开,动物开始交配。
老人还说,那些见不得人的故事,都发生在春天。
也就是这一年,家里人给我安排了相亲。
那时的我,心里早有了相中的姑娘,只是她多年前消失不见,我也孤身到现在。我总觉得,我心里还是念着她的。
相亲前一天,我去找了隔壁的孙狗子。
“狗子,恁说,明儿个的相亲,俺去不去?”
孙狗子“呸”一声吐掉口里的瓜子皮,把脸上那道长长的疤对着我,说:
“亮啊,恁是不是缺脑壳?送上门的妞哪有不要的?要是俺长得跟你一样,没这个疤,俺巴不得全要了。”
“你知道我...”
“呸!”孙狗子狠狠地把瓜子壳吐到桌子上,连瓜子仁一起也吐了出来,“有啥知不知道的,俺光知道,你缺脑壳。恁要是不去,俺去!”
“恁去吧,帮我看看那女的怎么样。”
“你让我去?就不怕给人家吓跑了?”孙狗子把刚磕开的瓜子扔到桌上,满眼放光。
“狗子哥,俺知道你行。要是不错,就带回来。俺相信你的眼光。”
“好!”孙狗子一拍桌子,瓜子皮飞起几厘米。
我低头想了想,又说:
“看她模样好不好,奶子大不大。”
“那必须的。”孙狗子嗓门提高了几分,口水滴到了桌子上。
“还有,屁股翘不翘。”我又补了一句。
也是那时候我发现了,我可能根本不在乎结婚的对象是不是我偶尔惦念的那个姑娘。人嘛,还是要直面现实。
那也是孙狗子告诉我的,他说女人都一样,底下有洞能生娃。能找个媳妇热炕头,就不错了。
第二天,孙狗子回来了,脸上除了疤,还多了一个巴掌印。
我问他,是不是调戏人家了。
他“操”一声,说:
“恁爹打的。嫌我替你来了。”
“那那个女的呢?”
“看我这样,吓跑了。”
“......”
那以后,在隔壁镇子里,就有了流言说,太平镇的第一美男,其实很丑。
但我还是一直和孙狗子混在一块,因为他胆子大,不怕那些坟地。
我有一天问他,知不知道前头那排屋里,都住不住人。
他指着最里头那个平房,说:
“那里头,住着个疯女人,其他的都是些死过人的老房了。”
“疯女人?”我问。
“那妞,长得还蛮水灵,就是精神有问题,跟你岁数差不多,一直嫁不出去。”
“我活了二十年了,咋就没听说过那儿还有个疯女人?”
“你才多大?你狗子哥活的长了,那女人疯疯癫癫,成天不出门,你怎的能晓得?”
孙狗子用手把胡子上的瓜子皮拨棱到地下,又往地下吐了口痰。
“亮啊,有没有兴趣?”
“啥子?”
“那个疯女人啊。恁要是能把她搞定了,俺管你叫哥。”
“狗子哥,恁咋不自个去?”
“恁傻呀!我这模样,她能叫我进门?恁放心,她这种疯疯癫癫的,看见你小伙清秀,肯定投怀又送抱。”
孙狗子从兜里掏出一把瓜子递给我,一脸猥琐。
我往那女人住的方向瞟了几眼,发觉这阳光格外刺眼。
“亮啊,恁要是能把她上了,我管你叫哥!”
孙狗子又说。
“那行。俺要是真搞到了,就换你喊我哥。”
“好咧,我打包票。”
那时我看着孙狗子一脸欣喜的表情,满脑子只想着如何与那女人周转盘旋,未曾想过他非让我去的理由。
02
第二天一早我来到那女人的门前。
那门是木头做的,已经有些松动,表面上一层漆掉了一半,就像个黑发掺白的老人。我叩门,那声音很独特,如同老马的喑哑嘶鸣。
“吱嘎”一声,那几乎快掉落的门被打开,眼前是个有着水灵大眼睛,编着麻花辫的姑娘。
她上衣只是一件纯蓝色的衬衫,两个奶子的轮廓依稀可见。我不由得脸色一红,下体逐渐膨胀。
“有啥子事嘛?”她问。
我仓促移开自己的视线,说:
“可以进去说不?”
她点头,转身走,说了句把门带上。
我一愣,眼前似乎是满园的春色。
这个偏僻院子里栽满了各种各样的植物和花草,春风拂过脸庞,蝶蜂翩翩起舞,甚是美好。
这样的女人,哪里可能是疯的。
她直接带我去了炕上。
“先凑合坐这儿吧。”她说。
我点头说嗯。
“你是王亮?”她看着我的脸,问我说。
我点头,心想我的盛名居然连个疯女人都知道。
“恁认得俺不?”她绕着耳边几缕没扎好的头发,问我说。
“我咋可能认得你。”我嗤之以鼻。
果然还是个疯女人。
“那恁来找我做啥子?”她眼中似乎闪过一丝光亮,但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突然又暗了下来。
“你说呢?”我看着她一双闪动着的眼睛,愈发紧靠她。
“俺哪能晓得!”她说,没有后退。
“这么说吧,你自个一人在这小破屋待了这么久,不想男人?”
她低头,没说话。
“正巧,我也想女人。做做看?”
我慢慢逼近她,离她的唇愈发近。她还是不说一句话。
我马上就要吻上。她突然凑到我耳边,说:
“俺这是第一次。”
我没来得及反应,她就拉上了窗帘,不停地在我耳根处呼气,我全身火辣的细胞一刹那舒展开,用手撕她的衣服,探到她胸前揉她的奶子。她开始发出声音,我开始脱她的裤子。
她从我耳根吻到脖子,然后向上咬住我的唇。
我内心汹涌,这个疯女人,还真他妈的,有两套。
是你来招惹我的。别怪我了。
那天,我在那个狭小的炕上,睡了这辈子第一个睡的女人。
我跟她做的时候,春天那燥热的风从破旧的窗缝里进来,躁动着我全身上下。
但她骗了我。她不是第一次。
“恁为甚骗我说是第一次?”
我事后望着毫无落红的白色床单,质问她。
她说,真的是第一次。
我只当是她的疯言乱语,拍拍屁股走人。
“你会不会对俺负责?”她在后面问。
“上个床负什么责?”我头也没回。
后来我把这事告诉了孙狗子,他叫了我一声“亮哥”。那时是我最有满足感的时候,果然啊,女人都一样,见着模样俊的就巴不得自个儿往上扑。
大家都不是什么善类。虽然我不是,但那个疯婆娘更不是。
估计她那个猥琐的炕,早就睡过不少男人了。说什么第一次,还不是唬我的?
后来我经常叩响她的门,做完就走人。一个多月来我常找她泄欲,除了从她口中知道她的名字叫“阿弥”,其他的,却未曾跟她说过话。
都是疯女人,连名字都是自己胡乱起的,有什么好说的。
我逐渐享受和她做爱的感觉。但我不爱她。
我还是结婚了,和一个屁股很翘看起来能生儿子的女人,在跟她第一次做完的一个月后。
但我没想到的是,她会来我婚礼上闹事。
“王亮!俺怀了你的娃!”
正在敬喜酒之际,她披头散发的走过来拽住了我的衣袖。
俺怀了你的娃。
顿时我只觉得天昏地暗,周边的喧嚣使我心烦意乱。
“你个疯婆娘别胡说!你个婊子还不知道被多少男人上过,你怎么偏偏就说孩子是我的?”
在众多宾客的注视下,我几乎在大喊。
我以为她要死缠烂打。
但是她没有。突然两行泪从她有些黢黑的脸庞上划过,她转身跑了。
我“嘁”了一声,赶忙跟亲朋们说没事,一杯喜酒下肚,却觉得胃里一片火辣。
那天晚上我和新婚的女人做爱的时候,眼前却都是那个疯女人在我耳边呼气的景象。
第二天我又叩了她的门。
进门。我说,你把娃打了。
她一把过来抱住我,我甩开。
“听我的。你把你肚子里这块肉拿掉。”
“俺不。他们都嫌弃俺,你不嫌弃俺,你说过要娶俺,你还肯跟俺生娃娃。”她抬头看着我,一脸倔强。
“我他妈什么时候说过要娶你?”我这才意识到自己惹到了个麻烦,几乎是要跳起来。
她没说话。
“娃真的是俺的?”我想了一会,问她。
“俺就跟你和一个疤子脸做过,娃肯定是你的。”
疤子脸?我心一震。
“你说的那个疤子脸是哪个?”
“就是那个狗子,他两个月前来敲我门,把我给摁在地下强了。”
我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
他妈的!孙狗子让我去睡这个疯女人,就是为了把给她搞出娃的责任推给我?
我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我和孙狗子都睡过你,恁凭什么说你肚子里的娃就是我的?”
“凭俺稀罕你。俺娘没死的时候,就跟俺说,跟稀罕的人做,才能有娃。”
我狠狠踩了一下地面。
看来,疯子都是会遗传的。
“俺不管你用什么法子,必须把娃拿掉,这个娃留着,对我没好处!恁要是真稀罕我,就拿掉。”
她抬起头,满眼都是眼泪。
“好,我拿掉。”她声音有些哽咽。
我转身走出她的门,再也没去过。
唯一记得的,只有她那满园的莺歌燕舞。那该是极美的,只是我不爱罢了。
其实我也未曾爱过现在娶的这个女人,我曾经儿时喜欢过一个姑娘,后来她不知怎的就不见了之后,我再也没有过爱情。
其实孙狗子说的也对。哪有什么爱情,不过是器官和器官之间的反应。
我明白的,还是太晚。
后来那段时间,那个疯女人阿弥再也没去找过我。我去叩门找过她,但始终无人开门。我试着翻墙进去,却发现那个园子里只留下干枯的植物,空荡荡一个人影也没有。
她去了哪儿,我不知道。唯一对她的一丝怀念,就是偶尔会在午夜梦回时想起她在我耳边的呼气声。
她是个疯傻的女人。这一点毋庸置疑。
03
其实啊,我曾问过镇子里的人,那个叫阿弥的疯女人哪里去了。
有人说,她在某个清早收拾了所有行李走了。模样仓促且狼狈。
我不知道她是不是还梳着麻花辫,是不是还是只穿着那件蓝色的衬衫,也不知道她是死是活,打没打掉孩子。
我也不知道,那个娃啊,是不是我的。
更多时候我会想起儿时一起玩过家家的那个姑娘,和那些发小们。
那时候不过五六岁样子,不懂得什么叫性,不懂得什么叫爱,只是觉得那个女娃漂亮,人好,就单纯的想跟她待在一起。就那么坐着,看太阳,或者是月亮,星星也可以。最重要的是,跟她在一起。
这可能就是现在那些年轻人们所说的初恋的感觉吧。那种最初的纯粹。
记得那是我结婚后的第三年,外出打工时遇到了小时候一起玩的发小。
我向他打听了那个我惦记的姑娘的近况。
他说,好像是八九岁那年被强暴了,精神就不太正常,爹妈嫌她脏,给她自己丢在太平镇了。
“她在太平镇?”我激动地问他。
“现在应该不在了。听说又被哪个男的糟蹋了,好像是搬走了。”
我顿时脊背发凉,觉得好像有一条蛇在背上爬,伸手一摸,发现是汗。
“哦对,她现在好像改名叫阿弥了。”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的瞳孔在不断放大。
我好像突然想到,我小时候玩过家家,说过要娶她。
我好像突然又想到,我那时跟和尚们学的,常把“阿弥陀佛”挂在嘴边。
我好像又明白了,她说的第一次,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那个月离了婚,四处奔波,找了她二十多年。
我想,大概是找不到了。
可我每当想起她,眼泪便不自觉的流。
大概世人内心,不过性和欲,我也如此。我记忆里最深处那块明亮的地方,被我亲手用肉欲所把它变得黑暗。我错过了一个阿弥,这世人,是否也错过了千千万万个阿弥。
还有一篇阿弥视角的哦
补充了一些没有叙述到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