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词人钱惟演有一首《木兰花》:“城上风光莺语乱,城下烟波春拍岸。绿杨芳草几时休?泪眼愁肠先已断。情怀渐觉成衰晚,鸾镜朱颜惊暗换。昔年多病厌芳尊,今日芳尊惟恐浅。”是借悼春惜春来抒发自己无限的迟暮之悲。我很喜欢这首词,尤其是最后两句“昔年多病厌芳尊,今日芳尊惟恐浅。”
“酒”在古典文学中太常见,在古人眼中,酒简直可以帮助人们宣泄许多种情感。高兴的时候、伤心的时候、离别的时候、重逢的时候,甚至独自一人感受着闲愁的时候,都可以用饮酒来表达情感。古诗词中还有许多“淡酒”的意象,比如“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有时三盏两盏,淡酒醉蒙鸿”,酒味儿淡,实际上是说,愁绪太浓,浓愁掩盖了酒的浓烈,因而变得“淡”了。而钱惟演在这首词中说“酒杯太浅”,曾经因为多病不敢饮酒,如今“芳尊唯恐浅”,饮不尽许多愁了。词人的痛苦、无奈尽在不言中。
这首词是词人被贬官,感叹政治生涯坎坷之作,然而,却也写尽了人类共同的感受:对时间易逝,物是人非的凄怆之感。
也许,诗歌中传达出的因往事和时间的感慨,会让很多人产生共鸣吧。
想起“少年不识愁滋味”,等到理解了懂得了人生愁苦之时,年华已逝,人无再少年。
很羞愧,才过三十岁的我,突然就读懂了这样一句词所蕴含的悲伤与无奈,时间匆匆溜走,岁月改头换面,怀旧成了闲暇时间最常做的事。想想曾经那些年的时光,过去的我们意气风发时,狂放不羁时,敢爱敢恨时,那些年的哭与笑都是发自内心,那些年的追求和舍弃也都是遵从了自己的心意。时间偷换的不仅仅是容颜,更多的是感知快乐的能力。
有一次,和几位朋友聊天,说起过去与现在,得到与失去,短短十多年,很多事沧海桑田,我们都看清楚了命运馈赠的礼物或者摧残,虽然有时候我们会安慰自己说,摧残亦是礼物。我们已经过了可以随性放纵自己的年龄,说到这些,大家不禁都有些凄然。
过了一些年,我们终于可以像个老成的人那样,揣着足够的底气说出那一句“后来”,后来的我突然非常害怕日子过得太快,不敢有丝毫浪费,却也丝毫抓不住它。后来的我会努力寻求生活中的意义感,做很多看起来让自己变充实的事情。后来的我知道尘埃落定曾经是种期待,今天它是人被命运定义了的无能为力。
也许有人认为老年时的回忆是最厚重的,是岁月的积淀,是很多年轻人无法拥有的历尽沧桑之后的从容。而我恰恰觉得,我们从成年的那天起直到人生逐渐成型,这其中的十多年,是最值得记住的十多年,因为,它代表了我们一生中最波澜壮阔的时光。
“昔年多病厌芳尊,今日芳尊惟恐浅。”很伤感也很庆幸我在还年轻的时候看懂了这句词。很多人事,很多心情,也能交付与杯中琼浆,满饮多少杯也不够了。
且敬往事一杯酒,愿有岁月可回头。
愿你也有美好的岁月可以回头,满怀感激或者满怀悲情地回头,然而无论哪一种情绪,都请收藏在心里,有朝一日,当那些见证过往日岁月的人又归来又重聚,请斟满酒杯,我们慢慢品尝,我们一饮而尽,相信那些酒杯里一定满是熟悉的青春和亲切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