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过一个月就是我四十五岁的生日了,我的生命历程又将向前迈进一步了。四十五岁于我来说是自己的一大人生拐点,它让我承受了无尽的生命之痛,让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独,它用最残酷最无情的方式告诉我,这辈子我只剩自己可以依靠了。
人在病中最需要的是家人的关爱与照顾,而我在这场病中却似乎从未享受过被家人前呼后拥着宠为皇太后般的优待。我永远都不会忘记在我接受湘雅附二乳腺切除术三天前的那个晚上自己走出家门时的情形。
我一手提着一个装了几件简单衣物的塑料袋,一手提着一个装了日用品的红色塑料桶,默默地走向客厅门口,默默地打开门,默默地关上门,心里是那种无法言喻的悲凉感。而那会,我儿子的父亲坐在餐桌前埋头吃饭,不曾抬头看我一眼,不曾言语一句,那冷漠的埋头而坐的身影就那样永远地定格在我的脑海里了。
婚姻冷漠至此,再存续下去也只剩下对彼此的伤害,折磨与摧残了。婚姻之殇,若非亲身经历那种不幸的人是感受不到的,那还真不是如某些人所说,你在他病时弃他于不顾你病时他又凭什么来理睬你呢?或者说,要学着宽容学着与对方沟通那么简单。
不幸婚姻中的男女绝大多数都是善良的人,但很多不幸婚姻中男女的相处就如同水火无法相容,到最后只剩了疲惫与两败俱伤。
我无意责怪我儿子的父亲,我也知道婚姻之错很多时候都不会是单方面的问题,而我们就在对彼此的伤害中将对方变成了与己无关的陌生人,只是这同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又多出了一些外人永远都说不清道不明的是非与伤痛。
一个女人的幸福很大程度上来自她的婚姻对象,幸福的女人往往有男人为她遮风挡雨,她可以蜷缩在男人的怀抱哭泣,而我离这样的幸福却是越来越遥远,而且此生应该都不可得了吧。我不恨我儿子的父亲,这辈子他遇上我或许也是造就他不幸的因素之一。
那晚我走出家门那刻内心感受到的悲凉其实不只是为我自己罹患癌症只能独自面对与承受的不幸,还为了我七岁多的儿子,摊上中风的爹,患癌的娘,他的未来将会怎样呢?
我的同事曾对我说,你真坚强,许多看过我文字涂鸦的陌生朋友曾对我说,你真坚强,而其实我知道自己所谓的坚强只是因为自己无所依靠,因为我除了往前走根本就没有退路。
很多时候,我只想倒下,一个人静静地躺在自己那不到十平米的房间里,不要吃饭,不要吃任何东西,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任我生命的源泉在孤独中慢慢枯竭。但理智将我从痛苦中拉起来,逼我去做那些只能由自己去完成的事情。
吃饭让我感觉很痛苦,但我必须吃,化疗后十个手指甲全部变黑指尖疼痛无力,但衣服我必须自己洗。所以很多时候我们所谓的坚强其实真的只是因为被逼到绝境的一种无奈而已。
我一直活得很孤独,而这样的孤独也部分地导致了我今时今日身染恶疾的不幸。生病前,很多时候我都觉得一个人孤独着寂寞着是一种很让自己享受的精神状态,但生病后,我才意识到自己的孤独在某种程度上成为了谋害自己健康的隐形杀手。
在这段饱受病痛折磨的时日里,我深切地感受到了孤独之痛,那种孤独带来的心底的彻骨的冷意。有时,我从半夜的噩梦中惊醒,会被自己吓得瑟瑟发抖,恐惧中打开昏暗的床头灯,总是会没来由地想起我的老母亲,想母亲能陪在我身边跟我说说话赶走那孤寂的漫漫长夜。
但母亲终是老了,而且她那风烛残年的世界里也不是独有我的存在,我的孤独变得无处安放了,我感觉到自己的孤独也成了一种病了。
人活着都不容易,我的活着让我感觉很艰难,很艰难,而如果我想让自己活得更长久,更有尊严一点,会更加艰难,因为这辈子我只剩自己可以依靠了,除了独自向前走,我将别无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