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我再一次去了印潼的墓前。我去找我那本笔记本,但最终没能找到,墓碑前,放置着一束百合,不多不少,七朵。接着我便回了家。几乎没怎么收拾,就离开啦!在郊区工业园一家服装厂,我找到了工作,住在工厂提供的宿舍里。我被分配到出货仓库,一个四十岁的大叔领着我,简明扼要地向我介绍了工作内容,休息等一系列常态事项。说跟着他做,不明白的地方只管问他便是,仓库里,还有几个年龄比我大人工人。工厂工作繁重,但这恰恰合乎我意。高强度的劳动可以让我暂时忘掉一切。
在仓库工作的两个半月里,每天托着拖车来来回回走上十小时。所幸一直上白班,下班后去附近跑上一两个小时的步。跑累了休息,之后接着跑。我常常跑不同的路线,一直往工厂的反方向跑,这样我能在坚持不住时告诉自己:你还得跑回去,这样就想放弃吗?
那段时间,我也回过家。两次,更确切的是一次。因为第二次,还没到家,就远远地看见朝我走来的欣姨和妤潼姐。手足无措中我跑进了一旁的便利店装作选购商品。她们在店外与什么人谈论了许久,等到离开之后。我才小心翼翼地出来,柜台收银员假装不注意看了看我。从商店出来后我没再回家,原路返回了工厂。其实第一次,我也遇到了欣姨。我回家呆了一晚,第二天早晨准备离开时,在楼下,毫无准备地遇见了。我喊了声“欣姨”就低着头溜了,在院墙后面,我听见她喊了我的名字。回家的目的,我想看看母亲、父亲。还有欣姨、妤潼姐(我可以站在远处,静静看着)。另外就是将志愿填报想法告诉母亲。经过慎重考虑后我放弃了市一中,我决定选择鸿鹄。那是市里以体育闻名的学校。然而这样我将要面临一个难题,因为妤潼姐,在鸿鹄任教。
母亲告诉我,他们尊重我的选择,只是别做让自己遗憾的事。
工厂生活一成不变,每天上班跑步休息。我打算用工资买两双跑鞋,再到学校附近租一间小公寓,单间,带卫生间,能休息学习就可以。我准备在外独立生活。
新生入学那天,处理完学校方面的事后。我去找了房子,离学校不远。房东是两位慈爱善良的老夫妻。他们将空闲的顶楼空闲的房间便宜租给了我。话说是顶楼,其实也就是三楼而已,面积不算宽敞,但对于我,已经足够啦。带向上翻的檐角的屋子仅仅占据三楼天台的一部分,其他区域栽种着蔬果,鱼池,以及一架靠背秋千。两老人常常上来给池里的锦鲤投食,坐在秋千上发呆。他们告诉我,孩子成家立业都在外头,一年也难得回一次家。他们准备把房子改装,租出去。然而却遭到反对。已经改装完毕的就只有顶楼这间。厨房和其他一应具备,只是卫生间在楼下,有些不方便。
辞别两人去商场采办必要物资的路上,我被一个比我还要高约莫半个头带口罩的高高瘦瘦的女生骑车撞了。所幸是自行车,我并无什么碍事。但那女孩却不顾没停好,翻倒在地的车,拘谨地站旁边,不知所措怯生生地看着我,眼神中满是惊慌失措和内疚,惊得哑口无言。仿佛我已经身负重伤,抑或她犯了十恶不赦的大罪。我笑着对她说没事,起初她并不相信,无奈之下我在她跟前蹦跳几下,告诉他其实自己一点事也没有,只是我我走神没注意,所以才撞了她。听了后,她才缓缓推着自行车离去,还像是不相信似的不时地扭头看。等到她消失在斜巷拐角处,我才迈步离去。我却忘不了她的眼神,和我一直以来所隐藏着的那种沮丧,出奇地相似。内疚的凝重感,填满了双眸。
开学后,我报名参加了英语特别小组,练习演讲。晚上和高年级的体育生一起在足球场跑道上狂奔。带上耳机,听音乐,听英语演讲音频。来来去去跑个没完没了。我会完成他的梦想,那个人的梦想。不,这是我的梦想。我代表着的,是两个人,还有两个让我为之奋斗的梦想。
在鸿鹄,我所担心的事发生过几次。我碰到妤潼姐,有时我会叫一声妤潼姐,有时只是面带简单的微笑,然而每一次,我无不是落荒而逃。而她,也会喊我的小名,她一定是想和我说些什么,是指责,是原谅抑或是其他什么。我不敢想象,更重要的是我不能简简单单原谅自己,让自己得到救赎。每次相遇之后,我都会竭尽全力去奔跑,让自己相信,我在前进。同时这也能放空大脑,让自己无忧无虑地跑起来。经过一整个暑假和学校里几乎不间断的奔跑。我突然发现,自己不再像往日那般无力,我能跑得更快,也更远。这些改变虽是真实而自然的。但同时我却以为,我,这样已经足够。
然而,高一的运动会上,我认为的努力被摔得体无完肤,一塌糊涂。一万米,五千米,一千五百米……所有的项目,我都没能拿到好名次。短暂的付出产生的良好感觉的确让我膨胀了,最后的结局是,膨胀过度引起了爆炸。
运动会是在第一学期举办的,第二学期没有。我知道,下一次我必须全力以赴,我告诫自己绝不能再这样浮浮躁躁。
寒假里,我在书店里找到了兼职,每天八小时的班,下班后带上头套,里面穿着速干衣,外面套着冲锋衣去人较少的路段跑步。冬日暖阳让人倍感亲切,傍晚的黄昏也令人依依不舍,却两者都让人捉摸不定。我更惊异的是落日余晖的魅力,撒满大地的英红,给了我无尽的力量,在寒风中翱翔。没错,黄昏下奔跑的我,宛如凭虚御风。
那个冬天,还发生了一间事。早晨去书店上班时,我发现房东老大娘,倒在楼梯口。那天晚间地面结了层薄冰,早晨冰还未全融化,一定是不小心滑倒了。我喊了几声,没人回应。我扶起那位老大娘,她用沙哑微弱的声音告诉我。老大爷出去买菜久久未归,她打算出来看看,然后一不留神就摔倒了。我告诉自己,绝不能假装视而不见而离开。小心翼翼背起老大娘,踩着薄冰已经融化了些的地面,叫了出租车,去了市医院。
那真是个让人窒息的地方,混着强烈的药水味儿和其他各种各样叫人腻烦的味道。四处挤满了人,护士在本就拥挤的过道上跑个不停,噼里啪啦的拖鞋声在空间里回荡。在那里,盘旋徘徊着死亡的压抑感。
安置妥当后,我给老大爷打了电话,又向书店请了假,交代了缘由。很快大爷赶了过来,面带担忧的表情,双手紧握在前,嘴唇紧抿,一言不发。等到医生出来告之没什么大问题后,他像是如释重负地放下紧握的双手,呼了口气。
我拒绝了老夫妻儿女的感谢,那样只会受之有愧。这样的事,我想所有的人都会出手相助。只不过,几天后,三楼墙角多出了台洗衣机。我终于解放了双手,可以不再辛苦手洗啦!只是谁也没说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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