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堕胎,
没有出国,
没有绝症和车祸,
我们大多数的80后的青春都被狗吃了,
我的少女时代也不例外。
1
那是2001年,流星花园首播,王菲和谢霆锋热恋,我高三。
夏天像一份铁板烧,冒着热气。
那时我和Alps坐前后排,没什么交情,各睡各的。
我最擅长的就是做各种蠢事。
比如化学课写物理作业,物理课写化学作业,被老师当场逮住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把作业本撕烂。
比如着一头乱蓬蓬且不长不短的头发,还绑了个滑稽的阿加西式的发带。
比如今天忘带眼镜,明天没完成作业被罚站,保持着各种丢脸的姿态。
至于木块从斜坡滑下来,撞小球滑了多远——我从来没想明白过。每次二三十分的卷子发到我手里,我都大喊一声:“我不活了”,继续聊天或者睡觉。
这时Alps一般会揉揉眼睛,脸上带着睡觉压出的印子,默默地收起七八十分的卷子。
2
转折出现在他失恋之后——暗恋本班“沈佳宜”却止于告白,据说他喝了半瓶啤酒,心碎酒醉白天没法睡,我们下了很多盘五子棋,写纸条聊了很多废话。
班级春游,我们有了第一张合影,他手搭在我肩膀上,站的离我远到中间能站下一个人,我穿着肥大的校服裤子,不合身的衬衫,两个人表情僵硬。阳光照着脚下的草地,泛着柔和的微光。
高考前最后三个多月,Alps每天都会给我出一点小测验题,用夹子订的整整齐齐,都是让我愉悦的语文和英语题目。
100多天,从没忘记过一次。我会故意不认真做错一些,他便用荧光笔写满一行行的批注,每次看到他认真的样子就觉得很好笑。
高考前最后一次收到他出的题目,他在最下面用黑笔写着“你是班上最聪明的女生,又有个性,非常COOL,高考加油!”
我的真面目终于被地球人发现了。我也拿出Alps让我签的同学录,加上“高考成功”几个大字。在空白的“我的梦想”一栏,顺便留下崎岖的字体“冰箱和手机”,想起装着吃不完的苦咖啡,一边吃一边给他打电话,随时随地。我忍不住流着口水笑了。
3
高考后,Alps陪我在网吧查报考学校的资料,他用本子细心的记录,侧脸和他白T胸前的蜡笔小新长的挺像。
按他的要求,他最后一个签我的同学录——写了满满的两页纸,最后一句是“有个人给了我一点点,在我想要更多的时候,她要离开了”,落款也画了个小新。
头顶的吊扇嗡嗡的转着,灯光照到他白T上留下忽明忽暗的阴影,我说,好晕。我揉着眼睛,头一把靠在了小新的脸上。
……我们这就算正式在一起了。
那时候连约会的电影院都没有,我们闲逛到山上,烈日不敢嚣张,被树木切割成鱼鳞一样的光斑。远远看到一处小小的白色教堂,造型土土的,周围道路很泥泞。
Alps把我背了起来,一步一步的慢慢走过去,他的腿都在发抖。我要下来,他坚持不让,汗水从他的背后渗出来,温热的,融化了脚下的路。居然那么快就到了,教堂上了锁,透过窗户看见孤零零的十字架和空荡荡的座位。
Alps似乎想说什么,我用其他话岔开了。
他高考全班第三,上了本省第一的大学。我考的一塌糊涂,选了要坐50个小时的火车,消费很低的城市读大学。Alps很伤感,我反而为逃离爸妈获得自由开心的不得了。
接下来的暑假,我找了个餐馆服务员差事。有一天要下班了,另一个服务员说:“有个人在路边站了两三个小时看着咱们饭店,有毛病吧?”
这时我才发现站在树下的Alps,穿着佐丹奴的T和短裤,远远的看着我。我慌忙飞奔出去,不知道说什么好,傻傻的问:“你来了多久?怎么不进来叫我呢”。
他眼睛都在笑,说:“没事,我看你在忙,就在这儿看看你,也挺好”。
他身旁的柳树,柔软翠绿的可爱,微风调皮的逗弄着柳枝,跟着磁带播放的《盛夏的果实》的节拍。
4
进了大学,除了打爆他无数张IP卡,还有几大箱信件。
我用很薄的作业纸给他写信,在无聊的马哲课时,在图书馆自习时,在室友们都睡了很安静时,想起来就写一段,积攒一周变成厚厚的一沓,在邮局反复称了不超重再寄给他。
他怕我看多了字厌倦,给我的信图文并茂,每句话几乎都有他手绘的插画。
他念着少吃点肉,多攒点钱来看我。我念着多做点家教,多攒点钱买冰箱手机。
一年下来,他攒了0元。我攒了-500元。家教不好找,有一个月三顿只吃馒头被他发现了,硬是给我打了500元。
大一暑假回家路费没攒够,我在学校继续找兼职,南方的夏天才是热死人不吐骨头,巨大的蒸笼让每一个毛孔都黏在了一起,透不过气。
那时收到他的信,里面有20个压的超级扁平的可乐易拉罐拉环,每一个上面都印着“再来一瓶”,信中说:“最近可口可乐中奖太容易,我基本上喝的每一罐都能中奖,就把拉环留下来了,你去换吧。祝你中奖。”
我省着用,每天换一罐冰冻可乐,凉爽从头到脚,驱散了夏天的恶意,可是,为什么我全喝完了,一瓶也没中过奖呢?
5
流星花园第二部开播了,希望越大,失望越大,难看的要死。对面寝室窗户上用涂改液写的F4和肥厚的爱心也开始干裂,一块一块的掉下,成了残疾版的爱心。
那是异地恋的第二年,经不住我电话里反复纠缠闹分手,Alps同意了。
室友一脸同情的问:你是怕拖累他吗?
我不在乎的说:当然不是。
当然不是,
我以前寄给他的照片,穿着借来崭新的运动服,
我现在穷的要命居然还长胖了三分之一,我毕竟是伪装成土胖丑穷的外星酷炫小公主,不想让他看见我这么邋遢的样子,不想让他失望。
那年冬天,我上学的南方小城居然下雪了,纤细的雪花,被风吹的支离破碎,还没落到地上就已经消融了。
6
北方的雪才霸气,雪花从彤云密布的天空中纷纷扬扬的压下来,不觉已是七年后,过年我在老家病着。
我不明原因发烧了几周,整日头疼欲裂的躺着,时光仿佛倒流,把Alps和我的一切像电影一样投到我的大脑里。
我卧床给他发信息:“春节快乐,还记得毕业那年我们去教堂,你想说什么没说,现在你说吧,我想听。”只要他回复我,我就立即去他的城市找他。
他回复了一条:“春节快乐”。
大雪一层又一层,大概下了一生。
也许,有另一个平行空间,
在他们打着一把枣红色的太阳伞并肩走路去上学烈日炎炎的路上,
在拉着很长电话线有着说不完的话的大学宿舍走道上,
在最后一次寒假见面他说我爱你那个耀眼的雪地里,
在那个平行空间里,他们是在一起的。
不久,Alps QQ签名更新为“2000天”,Alps要和他相恋2000天的大学女友结婚了。这么难统计的数字,他都记得。
暖男就是那个温度总是比你要高的人,不管谁和他在一起,都会被温暖吧。
回忆那么锋利,从来没有被流淌时间打磨的消失殆尽,我曾经得到的所有的爱我都记得,就像一颗明亮的星挂在天上,照亮我黑夜前行的路。
张爱玲说过:“遇见你我变得很低很低,一直低到尘埃里去,但我的心是欢喜的,并且在那里开出一朵花来。”
我们在恋爱中难免会自卑,
怕配不上他,怕失去,
甚至宁可真正失去他,也不愿活在那种卑微的恐惧中。
直到我们生出勇气来,我们长大了,
就像买水果的人从菜市场第一家已经走到了最后一家,才恍然大悟的走回去,人家第一家早就全部卖光了,这才是人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