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里填塞着铅色的密云,每一团都灌满了沉重的气息,空气闷得像要凝集起来滴水，路边的柳树比平日垂得更弯,以往风中婆娑的样子消失得无影踪。
陈木生低着头在前面慢慢的走着，有一搭没一搭的踢着路上的小石子，发出的声响衬得气氛更加压抑，连呼吸都感到愈加沉重。
“你有什么事快点说吧。”一道清脆的女声打破了他的沉默和自以为浪漫的气氛。陈木生如梦初醒般抬起头，对上了那双盛满不耐烦眼睛，酝酿了许久的话却是一句也说不出来。
又是一阵良久的沉默。
夏槿翻了个白眼，转身就走，步伐急促得丝毫没给人挽留的机会，几乎只是几秒的时间，人就消失在了拐角处。陈木生最终也只是张了张嘴，没再出声，看着夏槿彻底走出了他的视线。
远离陈木生之后，夏槿的步子也渐渐慢了下来，她熟练的绕过一条条小道，置身于夜晚的城市中,站在喧嚣和车水马龙的另一端。那一栋破破旧旧的出租楼就是她的家，夏槿打开门，奶奶便从床上艰难的直起身来，眼神中满是关心与担忧。
“小槿你今天怎么这么晚?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夏槿马上走过去将枕头垫在了奶奶背后，“没有啦，讲的内容比较多所以今天老师留堂了，我您还不放心吗？我去做饭啦。”夏槿满脸轻松的笑意。转过背看着离床不到一米的灶台，摘了点小菜便简单的做了一顿饭。她一言不发的做好所有家务后，才拿出了今天的功课，昏黄的灯光下趴在油腻的小桌上奋笔疾书。奶奶也早早的躺下，休息了。
她本来就不是什么聪明的学生，甚至基础比别人更差，全班前十的位置都是靠刷题和每个几乎没有睡眠的夜里熬出来的，家里的情况糟糕，在她这个年纪也只是走一步看一步。
太阳渐渐从地平线冒出头来，懒洋洋的洒在大地上，陈木生端着牛奶等在夏槿每天都要经过的十字路口，不安的跺了跺脚。他想了一晚上，觉得临近毕业，有些话他一定要早点说出口。
夏槿已经记不清是多少次在这看到陈木生了，她安静的走过去像平常一样停顿了一下打声招呼，便又抬起脚继续往前走。“夏槿，我喜欢你。”她停下来，转身看着他。“我们都认识五年了，从初二到现在。”夏槿抿了抿嘴，似乎在思考着。
她和陈木生的确认识有五年了。
初二那年，陈木生转学到她的班级，成为了她的同桌。对于新来到这个城市的陈木生，夏槿是他认识的第一个朋友。那个时候的夏槿，大方开朗，长相好学习好。很多男生都喜欢她，陈木生也是。从第一眼的好感，到相处后的心动。
但是到高一再相遇的时候，夏槿的一切都变了，她变得沉默，安静偶尔遇到开心的事，也只有一些细碎的笑声，小心翼翼的。陈木生追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她也只是说家里出了点事，再不多说一句。她从原来的小区搬了出去，但班上没人知道她的新家在哪，陈木生好几次要送她回家，最多也只能到十字路口。她与他之间，无形中形成了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
夏槿喜欢陈木生吗？她想。
夏槿喜欢陈木生。
从那个高一再遇的下午，他站在校门前，满眼都是抑制不住的喜悦，他说“夏槿，我又和你一个班，以后我们又可以在一起了。”
明明是阴天，厚重的灰云堆积，他的话却如一柄利剑，刺破阴霾，有光流泻。
夏槿一整个夏天都在亲戚的推脱与怜悯中度过，自从暑假初父母出事后，她的抚养权一直在各个亲戚家摇摆不定，最后是外婆家勉勉强强的收下了。每个月一笔不多的生活费，这是他们最大的限度。
她像是突然坠入了深海里，陈木生朝她伸出手来，她想接，却最终把手收回来。
夏槿看了看眼前的陈木生。
“对不起。”
说完便小跑着快速离开。
陈木生看了看手里还握着的牛奶。
“……没关系。”
那之后，他们默契的选择互不打扰。高考前夕，每个人都想着再努力一把，陈木生也是。他还没有放弃，但他也知道现在不是时候，便想着再等等，再等等就好了。
可是，高考结束后他没见到夏槿。问班主任只说，是夏槿奶奶去世了，连高考也没有参加。
再到后来，陈木生也没有再次遇到夏槿。
END
很多事没有来日方长，很多人只会乍然离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