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星期天,那时候距离毕业已不遥远了,张东诚、苏露曦、钱大欢、李子琛、陈豆豆几个朋友一起去市里玩。他们计划先登城墙,再吃饭,饭后在街上溜达一会儿。在驶向市区的公交车里,苏露曦向陈豆豆问起了“健康信使”的事情:“你们现在还送牛奶、送水果吗?”陈豆豆回答说:“早都不送了。”苏露曦说:“为什么不送了呢?是不是赚了很多钱,打算转型,做更大的生意呢?”陈豆豆惭愧地说:“哪里赚到钱了啊?我们都不过是些运送员而已,哪里还能做大生意啊?”他顿了顿,接着说:“最开始的时候,我们都挺热情的。后来,我们慢慢地发现,我们干的不就是运送员的活吗?再加上很辛苦很累,大家就都开始打退堂鼓了。”钱大欢插嘴说:“你们还是太娇气,怕苦怕累。”陈豆豆满不以为然地说:“我们哪里像你,天天不怕苦、不怕累地熬夜玩游戏。”钱大欢听了,不高兴地说:“你要再敢说这话,老子直接大嘴巴子抽你!”李子琛对豆豆说:“大欢要和你生分了。”,然后又问钱大欢:“你现在天天玩儿,毕业以后,你也打算天天玩儿吗?”钱大欢说:“肯定不会的,我也是有梦想的人!等毕业了,我就要开始闯荡江湖了。”李子琛说:“好,好,有志气。不过,‘江头未是风波恶’,你可要做好在摸爬滚打、风浪里翻船的准备。”
公交车载着他们来到了城墙的南门。眼前的这座城墙已有好几百年的历史了,百年岁月让它无可复制地古朴、沧桑、庄严、厚重。它那灰色的青砖砌成的墙体有十二米高,最底部有十六七米厚,往上渐渐变薄,到顶端大约有十三米厚。在墙顶边沿,矮矮的凹凸有致的垛墙让人很容易联想到古代战争的万箭齐发、剑影刀光。眼睛顺着墙体的走势看去,只见每隔大约一百米左右,墙面就会向外突出一块,那便是敌台了。敌台之上,建有两层敌楼。和城墙墙体颜色相同,敌楼外墙也都由灰色青砖砌成,歇山顶和一二层之间的房檐上铺着灰色的瓦。灰色让敌楼显得庄重,但两重房檐那向上翘起的四角,却又添加了灵动和秀气。
再说正前方的城墙南门。一眼望去,只见两重城楼,前面的是修筑在第一重城门之上的闸楼,后面的是修筑在第二重城门之上的箭楼。箭楼比闸楼更高、更宽,所以没有被闸楼完全遮挡。由于具有防御职能,除高大宏伟外,两座楼都显得十分封闭、坚固。一行人走进闸楼下的门洞,再穿过箭楼,第三重城门赫然出现在眼前。城门之上,便是正楼了。虽然也是灰墙灰瓦,但与闸楼和箭楼不同,正楼更具有迎宾楼的气质。它有三层,每层在四周都有一圈回廊,回廊外沿又围着一圈红色的柱子支撑上层回廊或房檐。房顶是重檐歇山顶,在第一层楼和第二层楼之间又有一重房檐,这样,这座楼就共有三重檐。张东诚评论说:“要是突然把房檐下的墙都抽走,三个房檐掉下来,就会一个摞在一个上面,并且,因为四个上翘的角的弹性缓冲,它们肯定都摔不坏呢。”
几个人沿着楼梯登上城墙,在宽阔的石砖的道路上漫步。他们边走边聊,不一会儿就来到了城墙的东南角。就像用笔在长方形的一角涂一个实心墨点一样,东南城角被加粗加重成一个方形大青砖石台,以让城墙看起来更加坚固。这座青砖石台比城墙更高,四四方方的,看起来像一位黝黑强壮、沉默寡言的军人。张东诚对其他人说:“你们看,这个拐角是四四方方的。但并不是所有城角都是方的,一会儿要经过的西南城角是圆的。”李子琛说:“那圆的城角,我见过,没有这方形的有气势。”张东诚说:“是啊,圆润的可比不上这有棱有角的。”苏露曦问:“那为什么西南角要修成圆的呢?”张东诚回答说:“据说,在西南角那里有地震带,只要修成方的就很容易坏,最后只得修成圆的。”听完张东诚的解释,苏露曦说:“原来即使是这城墙,也有妥协的时候。”
一行人从东南城角继续向北走。走了几公里后,张东诚指着城下的一条路对苏露曦说:“看那条路,我上中学的时候,来来回回地走了好多遍。读大学以后,那条路便极少去了。现在我看到它,突然就有一种很熟悉、很亲切的感觉。好多往事,嗯,不能算作是往事,因为没有具体的事情,都是些模糊的画面,一幕幕地在脑子里回放。”苏露曦问:“都有些什么画面呢?”张东诚回答说:“比如,某天一个人去上学;某天在路上遇到了哪个人,就一起走;某节课某个老师的表情;某天课间时教室里的情形;还有上晚自习之前在学校旁边的包子铺买包子的情景……总之都是些再平淡、再普通不过的片段。”苏露曦说:“我能理解,对我们这些年轻人来说,时间积淀在记忆里的绚丽的石子儿,大多数往往都是些最平淡的生活片段。”张东诚说:“说起时间来,前不久和中学同学聚会,我们都说,那时候总希望时间快些,希望快些上大学。但是,没想到时间真的这么快,中学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大学就要毕业了。”苏露曦说:“是啊,感觉读大学这几年,时间过得真的太快了,快得让人觉得什么都没发生,觉得日子像水一样。”张东诚接着说:“但是,等过些年,如果我们故地重游,脑子里也一定能浮现出许多美好的画面来。”
在张东诚和苏露曦身后,钱大欢、李子琛、陈豆豆走在一起。他们谈论起了这座城市。陈豆豆说:“我记得我刚来的时候,很不喜欢这里。这里的人说着我听不懂的土话,这里的饭菜我很是吃不惯。但是当我渐渐地适应,并且有些喜欢这里之后,我突然发现,我们就要毕业了。”李子琛说:“你都适应、喜欢这儿了,你为啥不留在这儿呢?”豆豆说:“那你说,我最适应、最喜欢我的家乡了,当时为什么还要来这儿呢?”钱大欢说:“看来你也是志在四方的好男儿啊!跟哥混,哥带你走天涯。”豆豆用眼睛白了白大欢,说:“我可没啥志气,也没那么浪漫,只不过为了讨生活而已。”
等一行人绕城墙转完一圈,都已经很疲乏了。吃过计划中的那顿饭后,没有上街溜达,而是直接回学校了。
不久之后,就是毕业典礼了。张东诚和他的班级同学、年级同学最后一次在中心广场集会。典礼上,校长为这些即将离开的同学送上最后的寄语和嘱托:“……你们即将离开这里,要和相处了四年的同学分别,分别的时刻,我希望你们互相说一句‘珍重’……你们即将离开这里,不管你们此时是兴奋的,还是失落的,你们要知道,你们真正挑起重担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你们在这里接受了高等教育,学会了各种专业知识,在你们以后的人生中,还将学会生存的本领……你们即将离开这里,但是,这里教学楼,这里的图书馆,这里的宿舍永远都在这里。你们的母校,你们的老师永远在这里祝福你们,祝你们鹏程万里,大展宏图!”校长的讲话赢得了毕业生真诚的掌声。校长说的没错,这些毕业生挑起重担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张东诚、苏露曦、钱大欢、李子琛、陈豆豆、所有在座的毕业生们,他们都此时都不知道前面是一条什么样的路,但是,在以后的日子里,这些人肯定会无数次想起那长长的教学楼、那漂亮的图书馆,那充满生活气息的听雨园,那热闹的综合服务区。还有,张东诚,他从小就在A市长大,如果有一天,他来到了八面玲珑的异乡,他一定会无数次想起那四四方方的城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