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饭间跟我妈说:“今天汶川地震10年了。”
她嗯了一声,然后感叹:“10年了啊。”
然后就默默没再说话。
我也默默地吃饭。
过了一会儿,我又问我妹记不记得汶川地震的事情,她摇摇头,回答我:“记不得。”那年她也就3岁,怎么会记得。
中国人喜欢10年为一阶段来对某件事情进行回顾总结,尤其是媒体,因此今年关于汶川地震的报道尤其多。其实我倒不觉得今年有多么的特殊,对于我而言,关于汶川地震那年的混乱和震惊以及悲痛,每年的今天都是一样的。
10年前我在老家重庆上高中,学习紧张,下午震起来的时候,我正坐在客厅里背历史——还有一会儿才到下午上学的时间。
突然椅子开始左右摇动,我以为是有人恶作剧,便回过头,发现身后无人。疑惑不解地站起身,才发现整栋大楼都在摇晃,从来没经历过地震的我,竟然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楼下在施工吗?为什么这么晃?
我走进卧室,我妈正在和我妹玩。我问我妈:“你有没有觉得楼在晃?”
我妈愣了一秒,抱起我妹,大喊一声:“地震了快跑。”
然后我也猛地转身就往门口跑,一口气跑下三楼的时候,发现楼下已经聚集了不少人。一层楼底商有一家精品店,天花板上挂了好些书包,我就看那些书包来回的左右摇晃,又摇晃了好一阵子才停下来。
这就是地震吗?
那会儿凭着我有限的地理知识,我跟我妈说:“肯定是哪个地方发生大地震了。”
没过多久,新闻里开始报道,四川汶川发生了地震,一开始报道的是7.8级,后来变成了8级。那会儿我觉得重庆的震感应该在5级以上。
课是没办法上了,晚上大家都搬到户外,不敢在家里睡觉。后来又余震了很多次,只要呆在家里,就觉得墙都在开裂。
事后回想起来,实际上重庆是非常安全的,只是人心惶惶,更多的是对未来的不确定性。
学习也是没办法好好进行了,因为地震的关系,学校不再授课,而是改上了好几天自习。老师不在的时候,我们就悄悄打开电视看新闻,各种各样的震后场景和救灾画面,让人心痛。
印象深刻的,有一个被压在废墟下的男人,身体露出半截,他很坚强很乐观的给自己打气:“我要活下来,我可以的……“一旁的女记者也不停地鼓励他,安慰他,男人脸上一直都没有过绝望的表情,我也在心里默默为他加油,可是因为石块实在太重,他的声音从大渐渐变小,脸色越来越惨白,直到他咽下最后一口气,也没能把他救出来。
一个央视男主播,含泪哽咽报道汶川地震,事后还被质疑是不够专业,是装的,我也不知道这种事情有什么好杠的。
有一个前线女记者,在震区采访,镜头正对着她的时候,她忽然朝镜头摆摆手,身体向后转,捂着眼睛就哭了。
镜头里都是废墟,废墟,废墟……
报纸都是黑白版面,大大的字写着“逝者安息,生者坚强”,我买过几次,一边读上面的报道一边哭,后来就不买了,实在太叫人难过。那时候我第一次有了一种消费别人的苦难是种罪的罪恶感。
那会儿我想不明白啊,这房子怎么这么不抗震呢?
总理在黑板上写的“多难兴邦”我也想不明白啊,灾难怎么就兴邦了?
学校组织了捐赠活动,我们班统一订购了胸前印着“ I ♡ China ”的T恤,那会儿我很希望能到前线去救援,但实在是不太可能,对于学生来说,老老实实在教室呆着最好。后来我在一位初中同学的qq空间里,看到他上前线救援的照片(那会儿他在当兵),我发自肺腑的觉得他实在太了不起了。
也是那个时候,我第一次意识到,生命是如此珍贵又脆弱,而好好活着是一件多么奢侈的事情。
庆幸那一年有我妈陪在我身边,如果是我一个人,可能很难独自应对这样的大灾大难。虽然自从地震之后她一直表现很淡定,但我知道,她心里并不好受,只是不说而已。
第二年我去成都上大学,班里有来自震区的同学,一个男同学告诉我,地震之后他去抬过尸体,断胳膊断腿的,听得我心惊胆颤,他却一脸淡定…
也遇见过高一年级的师兄,面对我等“懵懂无知”的学妹,面色凝重的说:“还好你们晚一年来的,你不晓得去年地震的时候,成都也晃得好凶,好吓人,吓死了……”
据说很多外地同学的家长都有过这样的担心:“啊,你要去成都,你不要命了啊,太危险了!”可能那一年,很多外地考生都放弃了来四川上大学吧。
虽然成都周边高山险峻地势复杂,不过成都一直还都是很安全的。
大学毕业到北方工作,作为一个外地人,多次被问起四川是个什么样的地方,我常常回答说四川很漂亮,好山好水,美食多又养人,我是真的很喜欢四川。不过大多数人的反应给我的感觉都是“真的吗?”我觉得他们可能更多的想象那是一个穷山恶水爱闹地震的危险地方吧。
我也讲过几次我经历的汶川地震和雅安地震的故事(实际上雅安地震那年才真的把我吓得要死),每次讲都觉得很不真实:竟然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吗?
去年五月,汶川地震9周年之后的一天,我和公司一位新来的领导吃饭,期间她谈起汶川地震那年,她也去了前线报道,我瞬间对她肃然起敬。她跟我讲了几个采访期间的所见所闻,讲着讲着我们俩都红了眼眶,她停了停,说:“哎,不说了,说点开心的。”
昨天看一个叫“才华有限公司”发的文章《地震10年,汶川没有什么新闻》,里面写:“旁人锣鼓喧天,哭和悼念,只是因为10周年,他们有一种非纪念不可的使命感,这种使命感来源于一种不安的心情:在这样一个节点性的日子,如果不说些什么,那就对不起10年前遇难的人们。
但实际上,真正经历那场灾难,遭受痛苦的人们却平平淡淡。”
是啊,痛苦已经退居幕后,生活还是要继续,该挣钱的挣钱,该打麻将的打麻将。
10年了,除了生死,其他都是小事。
逝者安息,生者继续。
愿上天厚爱四川。